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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已经没事了。”她淡漠地调开现线。“反正额角的小伤痕,用头发遮掩一下就行,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我担心的不是疤痕,而是你的健康。”

  她始终闪避着天魁师父的关注。她一直只把他当师父看,不想从他眼中发现男人对女人的疼爱。

  “你失踪的那几日,师父找你都找疯了,连家丁都全数派出去搜寻。能够嫁给师父这样的人,师妹你真是好福气。”跑堂倌狰狞讪笑。“既然你回来了,我也该准备重新提亲——”“不要!”她骇然打断师父的话后,才发觉她的冷静全然崩解。“我的意思是……我的……我的头伤确实还未完全复原,至今仍然偶有晕眩。我想我们的亲事……

  就再延一次吧,等我状况好点了再说。“

  “冰雅,你还是老实说吧。”天魁冷下俊伟面容。“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这门亲事,只是碍于这是你元卿表哥一手撮合的,不好推辞?”

  她想回答,又不敢回答,盯着地面沉默半晌。

  “从我打算提亲那刻起.你就不对劲。你的差事向来就只是传递情报,安全无虞,后来却突然不要命地到处潜伏敌阵、探测消息。你不会武功,不懂得如何保护自己,这些事也不该由你来做,为何故意冒险犯难?”

  “对,专抢我的功劳!”跑堂倌惨遭师父怒瞪,立刻缩头缩脑。

  “你想证明什么?”天魁高高伫立在她跟前。“抬头回话。”

  她不要。她不喜欢看到师父注视她的眼神,太炽热。天魁从她小时就负责传授她独门秘技,对于她的性子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唯一摸不透的,是她的心思。

  “这是我最后一次依你的意思去做:再延一次提亲的日期。以后不难你再碰任何危险的事情,也不许出任务。你今后的职责,就是专心为人妻、为人母。”

  她骇然大惊,急忙转望元卿求援。

  “你师父说得对,也该是你歇手的时候了。”他悠然品茗。

  元卿表哥……冰雅被遭人出卖的感觉冻住,瞠着大眼无声地质疑。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感到被他背叛。上次是决定撮合她与师父,这次则是同意师父罢掉她的职务。

  待闲人散去,厅里只剩冰雅和元卿,她才颤声细问:“为什么?”

  “已经决定的事了,问理由又有什么用?”他垂眼把玩着一方上品软玉,抚摩那份温润之感。

  “你还是没有坦白告诉我。”

  “你呢?你又何曾向我坦白过?”

  她在元卿抬起的笑眼中一凛,蜷紧了冰凉的小手。“我……这不是特地留下来等着向你说明了吗?”

  “好啊,我洗耳恭听。”他心不在焉地交叠着长腿,鉴赏玉石之美。

  为什么……表哥要用这种态度待她……

  “救我的人,其实是咱们的死对头,‘四灵’。可是对方趁我失忆之便,谎称是我师父……”元卿冷笑。“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因为我什么印象都没了,却记得他的声音!”她急切说明。“我根本不知道那声音是敌是友,只知道我听过那声音!我当时好害怕,什么都不记得,连自己是谁也不晓得,只有熟悉的声音能令我安心……”“你也很熟悉我的声音,却当着我的面逃之夭夭。”

  她愕然想起在茶楼前碰见五哥、五嫂的事,羞愧得红透了脸。是啊,她当时虽然失忆,却对马车内身影隐约的元卿有印象,更对他的那句‘月儿’起了强烈反应,只是她没料到,这反应会强烈到当场就仓皇逃离。

  “你的背影,伤透我的心。”

  冰雅才被这句轻吟刺伤。“我不是故意要逃离你!我当时负伤,脑袋不对劲——”

  “所以你那时没有余力说谎,只能老实反应。”

  她再度被重重挫击,错愕无语。她是吗?其是这样吗?

  她心底有想着要逃离元卿表哥吗?

  “我想……我可能有点记忆错乱……”她脆弱地努力开导自己。“瞧,我把敌人当亲人,把亲人当外入,脑子里简直一团糊烂。这……实在可笑,只是撞破脑袋,竟会做出这么多蠢事!”

  她勉强地撑着轻松笑容,却忽略了额角冷汗。

  “你不信任我。”他低喃。

  她敛起差劲的假笑,不否认。

  “为什么?”

  她深深望进元卿终于对上她的双瞳。那份俊美依旧,温柔依旧,却有一样和以往再也不同。

  “为什么要把我嫁给师父?”轻柔的细语几近无声,却仍未成功地掩去沉重的不安与背弃感。

  “他是一个好归宿,家世人品都配得上你。从小就指导你、守护你、偏爱你,是个我可以放心把你交出去的男人。”

  “我要的不是那样的好归宿!”她娇喊。

  “那你要什么?”

  “我要保有我的职责、我的作用!我每次都很认真小心地替‘四府’眼线、传情报,我没有失误过,我也没有利用师父的偏爱或你的权势或我的家世背景。我靠的是实力,我也很努力,可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好归宿,而是——”元卿凝睇着她突然煞住的激切,等着下文,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月儿?”

  她捏紧颤抖的小拳,极力忍住情绪,避免沦入哭闹场面。她此时要的不是大男人对小女人的同情,也不是兄长对小妹妹的无奈包容。

  “我以为你是懂我的。”她绝望地闭眸深呼吸。“结果你竟把我当个庸俗女子看待,以出嫁为终身大事。”

  “我也以为你是懂我的,会明白我在这背后的苦心,结果你却用最庸俗的角度看待,认定我就只是在嫁人了事。”

  “表哥?”

  “你回去吧。”

  “等一下,表哥!”她慌了。“我不懂你刚才说的意思。”

  “我也不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已经住在‘白虎’府邰成了‘白虎’的人,为何还在我面前遮遮掩掩,不敢坦言?”

  他知道了!冰雅浑身血液瞬时冻结,意识坠入谷底。

  他已经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亏你刚才还在人前演得有模有样。”他冷峻地一掀嘴角。“月儿,演戏的虽然是疯子,看戏的可不一定是傻子。别以为我眼睛不行了,就开始在我面前睁眼说瞎话。”

  “我没有!”她急得差点掉泪。

  她知道表哥眼睛受创的秘密,也一直从旁掩护着他故作视力正常的演技,更明白毁了他双眼的元凶就是“四灵”.但她真的没有因此而愚弄他!

  “我看见光明的时日已经不多了,等在我眼前的就只有黑暗,一辈子的不见天日。

  我还能依靠什么、还能相信什么?而你,却在这种节骨眼上跟我玩游戏。“他的连连轻笑听得冰雅椎心刺骨。

  她明白表哥的感觉,她失去记忆时就尝过这种深远无边的茫然与恐惧。加上表哥原本可以渐渐复原的双眼转而急遽恶化,那种由希望掉入绝望的重挫,更令人难以承受。

  元卿的笑声渐趋和缓,神情空洞,终而横掌覆住双眼,轻声叹息。

  “对不起,表哥,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别说了。”她努力眨着眼睛,咬紧牙关,不让情绪决堤。

  许久,两人都没有声息,无所动静。

  “抱歉。”

  冰雅失神好一会,才意识到那句低吟确实来自元卿。

  他瘫靠入椅背,仰头闭目,似在冥想什么,又像正倘佯在大地,仰望天际。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她竭尽所能地不发出一点声音,让感伤由眼眶悄悄滑落至前襟。

  元卿茫然思索,忽然咯咯笑起。“看来我的眼睛还未失明之前,心就已失明。”

  “表哥。”

  “‘白虎’的事,我不该责怪你,毕竟你是为了替我探消息才会意外负伤。”她又何尝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拖你涉入这圈子。”让她陷进危险里。

  “如果你当年不拖我下水,我会更恨你。”

  他微愕,转望残破的影像。

  “在‘四府’里,好歹我也是个有点用处的小棋子。若你当年不拉我一把,我至今很可能仍是个没用的小九,只能用来嫁人生孩子的工具。”

  “那也是种幸福。”

  “可是我拒绝接受这种无知的幸福,一辈子靠男人来肯定我的存在。”

  他慨然捏着鼻梁蹙眉沉思。“失去清白的事,你怎么说?”

  她的强硬突然瓦解,陷入难堪之中。“我不想说。”

  元卿的双眸忽而犀利起来,瞪得她手足无措。但纵使亲如兄妹,她也不敢将如此私密的事搬上台面。

  “月儿,‘白虎’对你来说太危险,他不是你能碰的男人。”

  “我会小心。”

  “还是不肯死心?”

  冰雅从头烧红到脚趾,捏紧小拳稳住冷静。“我没有必要因为敌人太强就退缩或死心,我宁可继续战斗。”

  “我不是指身为敌人的‘白虎”,而是身为男人的’白虎‘。“

  “不……不管他是何种身分,与你对峙的,就是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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