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代理人。”张卉聿打量着眼前的瘦小女人,一身白衣,小腹有些不自然的凸起,应该是个孕妇,而且是个很瘦的孕妇。
本来想找个理由打发她走,但是看女人在冬夜里穿得单薄,一张脸近乎惨白,身边还拖了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她那所剩无几的恻隐之心蓦然升起。
“如果你有兴趣租可以跟我说,”她的嘴一撇,“我姓张。”
“你好,张小姐,我叫秦维桐。”
张卉聿头一侧,“进来吧,外面很冷。”
“谢谢。”她的邀请令秦维桐很感激,她很冷也很累,原本今天晚上还不知道要住在哪里,偏偏入冬以来的第一波寒流来势汹汹,幸好墙上那张小小的红纸条给她带来了一丁点的希望。
一进门,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地上的画上。
张卉聿注意到秦维桐的视线,她跟着她一起打量着画,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目光在画与秦维桐身上来回穿梭。
白若琳则抚着自己的下巴,看了秦维桐许久,忍不住好奇的脱口问道:“秦小姐,我们见过吗?”她觉得这女人有点眼熟。
秦维桐收回视线,看向白若琳,轻摇了摇头,“应该没有,我不是台北人。”
白若琳搔着头,耸了耸肩,“喔!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
秦维桐微微一笑,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于是将目光转向张卉聿,“张小姐,请问要出租的房子是在这一带吗?”
“就在这个社区。”张卉聿的手随意一指。
“在这个社区?”秦维桐露出迟疑的神情,不自在的瞄着四周。
虽然她没在台北生活过,但是也知道这里位在市中心又在大马路边,离捷运站不远、门口有公车站牌,交通便利,租金应该不便宜,她不由得有些泄气,“如果是在这里的话……那就不打扰了,再见。”
“连房子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张卉聿看到她沮丧转身就走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我阿嬷的房子应该没那么差吧?”
“不是!”秦维桐停下脚步,连忙摇头解释,“是我的问题,我原本以为房子是在巷子里或是遍远一点的地方……若是这里,我想房租我可能无法负担。”
“别急着下结论,看过房子再说吧。”张卉聿淡淡的表示,“还有,这幅画,如果你真的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
秦维桐一楞,这才发觉张卉聿注意到自己不停盯着地上那幅油画的举动,她的脸不太自在的红了起来。
“不用不好意思。”张卉聿指着一旁的白若琳,“这幅画是她从公司带回来的,我们本来还不知道该把画放到哪里去,所以如果你喜欢的话,就给你。”她看着白若琳,“若琳,你应该不会介意对吧!”
“当然不介意!”白若琳看着秦维桐,“你喜欢啊?”
“喜欢。”秦维桐也回得直接。
“那正好。”白若琳也很爽快,“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有缘人,你喜欢就送给你!”
秦维桐有些受宠若惊,“真的吗?”
白若琳肯定的点着头,“真的!我带回来,本来是想要送给卉聿挂在店里,但你也该看得出来,这西洋画风跟她店里的古朴不搭,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拿走吧。”
一抹灿烂的笑浮上了秦维桐的脸,喜悦得像是拿到什么珍宝似的,“谢谢你!”
她走向角落,弯下腰就想要将油画给拿起来。
“就算喜欢也别这么急吧!”她的直率令白若琳心中没来由的生起好感,“虽然这幅看起来不大,但也是有点重量,别忘了你现在怀孕,所以先放着,等一下看你要搬去哪里,我再帮你搬!”
“这怎么好意思……”
“这点小事别放在心上!”白若琳爽快的回答,盯着她身旁的行李,“你老实说,这么晚了,你该不会还找不到地方过夜吧?”
秦维桐困窘的不自觉脸微红。
她的表情已经告诉了白若琳答案,她看向一旁的张卉聿,知道这个代理房东虽然总说自己没有太多同情心,但实际上心肠却软得跟棉花一样。
她俏皮的对张卉聿眨了眨眼,“我们带她看一下房子吧,秦小姐是个没钱又走投无路的孕妇,你若有点良心就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你若没良心也没关系,我家虽然不太大,但也还能给她一张沙发窝着。只是她挺着肚子,躺在沙发上会不舒服,还是我把床让给她好了,不过这么冷的天,我怕我感冒,到时一病不起,这可就麻烦了。”
“不要故意说一些想要勾起我同情心的话。”张卉聿不认同的瞟了白若琳一眼,“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干了什么坏事,我是要出租房子赚租金,不是开救济院的!但你们一个个却都好像住免钱似的,别说租金收不到多少,有时候还要倒贴管理费!我发誓,等我阿嬷离开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房子全给卖了,把你们通通都赶出去!”
“好啊!等那一天到了,就算我再舍不得离开你、离开这里,我还是会流着泪,立刻打包行李走人!”白若琳可怜兮兮的回应。
张卉聿不悦的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向来只会出这张嘴,真要狠下心她还做不到。
第1章(2)
秦维桐不安的看着一脸气愤的张卉聿,对于白若琳的好意她心领,但她的脸皮薄,做不来占人便宜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画作,表情不由得一柔,她只要拥有这一幅画就满足了,“谢谢你们,我还是不去看房子了,再见。”
看秦维桐又要去搬画,张卉聿叹了口气,手一伸,阻止她的动作,“真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把东西放着,一幅画应该没有比找住的地方重要。”
一个孕妇在又冷又湿的夜里来到她的面前,没有地方可以去,看样子身上还没几个钱,她张卉聿有能力帮忙却不伸出援手的话,只怕日后会遭天谴。
看着张卉聿,秦维桐发自一个来自内心的轻快微笑,“谢谢你,张小姐,你不但漂亮心肠又好,我很感谢,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也不瞒你,我刚到台北,身上没钱,就像你刚才说的,租房子是要赚租金,不是开救济院,你还是把房子租给有能力负担的人。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的好意!你们愿意割爱,给我这幅画,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听到秦维桐的话,张卉聿惊讶得嘴巴微张,这女人脑子不正常吗?只是一幅画就令她满足了
“你还好吧秦小姐”一旁的白若琳则直接多了,她一脸难以置信,很实际的说:“这是一幅画,不是一堆钱或是一堆吃的!”
秦维桐有些吃力的搬起地上的油画,笑得灿烂,“因为我好喜欢这幅画,只要拥有它,我就觉得好幸福!”
“一幅画就觉得幸福你这女人也太容易打发了吧!”白若琳摇着头,不是她市侩,而是她实在穷怕了,所以立志要当个有钱人。
秦维桐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点头道别离开。
白若琳伸出手拉住了她,她手心感受到的冰冷令她心一惊,关切的皱起了眉头,“你的手好冰。”
“今天有点冷。”秦维桐轻描淡写的说。
张卉聿在一旁咕哝着摇头,“你是个孕妇,不懂得照顾自己也得顾念一下肚子里的小孩!别这么倔强,有人帮的时候,就赶快死命的拉住吧!不要去想什么钱或自尊,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那些没用的东西都可以下地狱去了,难不成我想把房子租给你,还得跪下来求你搬进来吗?”
张卉聿的话令秦维桐沉默了下来。
看着她无措的神情,张卉聿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这女人不只脸皮薄,还有单纯的个性,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迳自将玻璃门重新关上,再一次蹲下来锁门。
不过门才落锁,一站起身,玻璃门外的高大身影却再次令她吓了一大跳,那一身如撒旦的黑,无预警的遮住她的视线,这次白若琳可来不及上前扶住她,她吓得重心不稳的摔在地上。
“靠!”她再也忍不住的说脏话。
刚才被一身白的秦维桐吓一次还不够,现在又来个一身黑,这世上什么怪事都要找到她头上来才行吗?
秦维桐见张卉聿跌倒,连忙将手中的画放下,上前把她扶起来。“张小姐,你没事吧?”
张卉聿皱着眉头摇头,一股气生起,用力的将门打开,还没开口破口大骂,门外的高大男人已面无表情的伸长手,将一个信封送到她面前。
张卉聿瞪着他,她很怀疑—她是上辈子放火烧了他家还是杀了他爹娘,所以现在才三不五时就得看他这张没有温度的冰块脸。
他叫康哲行,是她阿嬷古怪的房客之一,张卉聿不愿提醒自己,这个古怪房客也是她一时同情心大发才租到她阿嬷的房子,所以她常被气得牙痒痒的原因,追根究底到最后,始作俑者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