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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呀,他一定会回她:担心什么?不需要。

  或是,淡淡嗤声:我没有那么荏弱。

  再不然,也会是我没有你这种闲工夫……

  “好。”

  说不定,他现在心里正想着“你真是颗烦人的蚌”。

  呀呀呀,马上就要被讨厌了……

  停。

  她刚刚好像听到了……

  好?

  一脸嫩呆的蚌娃,仰高脸蛋,妄想神色依旧儒淡的囚牛,他薄美的唇,抿闭着,眸子与她交视,未曾挪开。

  “你……有说话吗?”她发呆,喃喃问,要确定是不是幻听。

  “我说,好。”弯起来,总像笑着的唇,开合间,逸出简单三字。嗓,是那么淡,说得那么浅,没有哪个字,加重了力道,但三字敲进她耳里,鼓噪了她的心跳。

  他说,好。

  他真的说了!

  “不……不要太多天一次……不不不,我、我等,我会等……”珠芽嘴角上扬,开心到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负责闲话家常,找不到话说,我就会撤收水镜。”别奢望他主动找话题。

  “交给我!全部交给我!我负责!”她豪气拍胸脯,砰砰作响,力道一点也没客气,槌得自己险些岔气。

  像要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叽叽咕咕、亢奋努力,把这四天空缺,补齐。

  无论是她这边发生的芝麻小事,或是他那边,寻找宝珠时,所遇上的种种情况,她巨细靡遗,说着,也问着。

  直到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时,已是良久良久之后……

  “我罗嗦了这么多,都忘了先问你……你今天用水镜传形回来,是不是有很紧急的事儿?”

  会这般想,是因为他不像她,分不清大事小事,将水镜胡乱使用。

  他不可能闲来无事,变出水镜,传形回来,却没有任何重点交代,定时非常非常非常十万火急的要事,才能劳他亲自动手。

  万一,是太严重的事儿,她这么一拖延,真是罪过大了!

  “……”他沉默。

  “有吧?”她水眸眨眨。

  “……”他淡淡瞟她,不语。

  “是什么?囚牛?”她还在等。

  没有。

  水镜撤去之前,他的答复,如此传来,轻浅的,像烟岚。

  没有。

  他没有任何急迫的事,需要用水镜传递。

  他今天只是……

  四日不见她音讯,心,焦躁起来……

  只是,看她。

  看她平安,看她无事,看她能如何按奈下他焦躁的心绪。

  只是,想看她。

  第6章(1)

  三足龟妖,体大如岛屿,背壳若山峰,静止不动时,宛若一座海底山峦,潜伏于海沟一隅。

  传言中,它拾获宝珠一颗,功力倍增,有如神助,短短数月,已成方圆百里间,最势壮的妖物。

  正因如此,囚牛循线而来,找上了它。

  一开始的好言请托,商借三足龟妖所获宝珠一觑,用以证实,是否为囚牛遗失之物,三足龟妖不从,只好诉诸暴力。

  结果,大失所望。

  所谓宝珠,并非龙族如意宝珠,而是某大妖的内丹,可怜的三足龟妖,白白挨了打,吐出内丹,还惨遭冷嗤唾弃——囚牛对内丹不屑一顾,拂袖离去。

  这也已是半年前之事。

  三足龟妖事件结束后,囚牛没有即刻返城,据说,另一海域,亦有妖物拾宝的消息,他没放过任何一丝可能,非要亲自查看。

  时间,在他奔波寻找之间,缓缓流逝。

  她知道三足龟妖的详细经过,也知道深海魔蚌的传言——第二只被打到吐出真珠的家伙——真笨,被揍之前,把“疑似宝珠”的东西,拿出来给囚牛瞄瞄,若不是如意宝珠,囚牛不会有兴致去夺。

  偏偏,它们都喜好皮肉之疼,非得逼囚牛动手开扁,扁完,才愿意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双手奉上宝物。

  这些日子里,他经历的种种,她全都清楚。

  因为,他很守信诺,以水镜和她联系,几乎是固定一日一回,到后来数月,她终于练成凝镜传影的小小法术,才将固定的次数,加倍上去。

  两人明明相距数千万海里,熟稔度,不疏反增。

  他越来越清楚她的喜好,无论是食物,或是习惯,甚至,是她的小癖好。

  她喜欢吃酥脆的小虾,连壳带足,要出满嘴香酥;她还喜欢精致的小东西,米粒大的铃铛,串珠。讨厌夸张沉重的珊瑚首饰,她对音律不通,但毫无自知之明,听说,最近学起了弹琴,让他心生恐……期待。

  而她,盼啊、望啊,总算在他离城的第七个多月、第二百一十五天,等到了确切的返城日期。

  明天。

  呃,正确来说,是今天。

  “睡过头了睡过头了睡过头了啦!”珠芽手乱乱,发没空梳,脸没空洗,全在奔驰的过程中,将它们草草做完。

  得知消息的她,过度兴奋,整夜情绪高涨,满脑子全是“他要回来了”的喜悦狂乐,开心地满床翻滚,埋首鲛绡被里,快乐尖叫,然后,下场就是——

  快早上才睡的特别死!

  睡过了他回来的时辰!

  乐极生悲,她,活生生、血淋淋的惨例一枚。

  本准备当他一踏进城门,就能扑上去迎接他的她,希望大大落空。

  囚牛在她睡的像颗死蚌时,人已回到“枕琴怀笙园”,还用过一顿膳,呜,她本来设想好,要跟他一起吃的……

  “龙子正在午憩,不许你去吵他!”知音半途拦截她,比珠芽高、比珠芽气势冷艳,像根通天大柱,手杈纤腰,阻挡珠芽面前。

  “知音姐姐……”

  叫姐姐也没用,再说,谁跟你是姊妹呀?!哼。

  知音不吃她这套,赏她白眼。

  “龙子奔波数月,身心疲惫,甫回城的前几日,最气恼有人干扰,他往昔的习惯,便是下达命令,谁都不准靠近他的房门半步。”知音搬出她服侍大龙子多年,对他所有习性是最熟悉、明了的态度,拒绝珠芽的打扰。

  按照惯例,知音并没有做错。

  囚牛回程的数日,确实闭门静憩,不见任何人,知音以为他是太倦太累,想好好休息,才做此决定,然而,她知其一,不明其二。

  不知囚牛屏退众人,隔绝于房的真正理由。

  任凭珠芽好说歹说、求着拜托着,都过不了知音那一关,挫败回房。

  这样就能打消珠芽的念头吗?

  当然不可能。

  她都等了二百一十五天呐!

  被知音瞪回房里去的珠芽,学聪明了,整装再出发。

  一颗小蚌,游出窗,穿过茵茵海草,不发出声响,双壳挥舞,带动蚌身,轻盈向前。

  知音在亭内抚琴,距离囚牛房间有一段距离,那座亭子处于必经之路,任何人想通过,都会被知音挡下。

  知音正是故意,守在那儿。

  琴音悠扬,恰巧掩盖了小蚌翁动的微声,让小蚌成功游过防线,奋力前行,终于由开启的窗扇缝隙,溜进楼阁。

  无数沫珠,咳咳上窜,灵巧可爱,犹若晶莹水玉,掺混着七彩虹芒,成串成帘,缀满屋内墙缘,随着波潮,轻摆,摇晃。

  奋力振壳,飞过重重沫珠,往屏幕后的内室卧居移动。

  看到他了!

  囚牛枕卧巨贝大床中央,脸庞略略带有倦意,散了泼墨长发,卸了雪白绸袍,只剩炫黑衬衣裹在身上。

  他的睡颜并不松懈,英挺剑眉中,画出浅浅蹙痕,长睫形成的扇状阴影,覆满他的眼窝,变为两抹淡淡闇霾。

  蚌壳慢慢歇止,降落,在他床缘边,恢复人形。

  除珠芽外,还有哪颗小蚌,胆敢如此?

  她不敢呼吸太重,怕吵醒他,坐上贝床的动作,如偷儿一般,蹑手蹑脚、鬼鬼崇崇,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窝上柔软贝床。

  卷躺在他身畔的举动,自然而然,一点也不觉别扭,因为,她做过了无数,无数回——

  有时,明明很困,却舍不得和他在水镜中道别,硬撑起精神,努力同他说话,水镜摆枕边,她侧卧着,像是他也躺在另半边;也有时,她心血一来,不顾早晚晨昏,做了水镜出来,另端的他,正闭目寝眠,睡颜好俊好可爱好好看,她托着腮,看得痴醉。

  就像此时此刻这样,一人在左,一人在右,靠的很近。

  但,水镜毕竟只能传形,传递不了细细吐纳,暖暖升温的热度,以及胸口平缓起伏,规律的、稳健的,蹦咚撞击的心跳。

  无论在水镜中,见过多少回沉睡的他,两人真真实实窝在同张榻上,还是头一遭呢。

  刚开始,珠芽超级乖巧,屏着气、凝着神,浑身上下,只剩一对眸子眨动,吸气吐气,不敢太出力。

  静静欣赏着,巧夺天工的完美脸庞。

  他的眉,生得极好,漂亮的剑刃形状,浓浅适宜,不会太戾厉,也不偏向懦柔。

  蹙着就不好了。

  他眉心的浅痕,像划在她心上,一阵微痛。

  她伸出指,抵在浅痕上,轻轻的,揉着、推着,想这样将它推散。

  指掌不经意间,碰触到他即挺又直的鼻梁,是她也很喜欢的部分。

  目光往下挪,落在他唇上。

  甜浆水果。

  她脑子里,浮现了这项果物的名字和摸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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