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地赤脚下床,她来不及找拖鞋穿,就急着到处找人,一面找、三四喊,他不在房间、不在三楼或阳台,也不在客厅、厨房和浴室。听见了,她好像听见青面獠牙的恶鬼在耳背上呼呼地吹阴风……
“阿尚,你去哪里?”她一顿脚,从一楼奔到三楼、再从三楼窜到一楼。
那么早就不见了,是不是被她发脾气吓到,不想继续和她同居,所以偷偷蹓走了?还是几天相处下来,他认清她是难搞的大小姐,后悔收留她?早知道,男人受不了女人的抱怨,昨天她干么说那么多废话啊!傻瓜、呆子、没脑的李薇!我恨死你了。
就因为卡布奇诺能安抚人心,也因为他的声音很定人心绪,她就巴啦巴啦的,什么呆话全部说出口,好白痴哦。“阿尚,你回来啦,以后我不长舌了啦。”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厨房说话。
走进客厅,见他昨晚看到一半的书本还放在桌上,她走过去拿了起来,抱在怀里。如果说一百句对不起,阿尚可以重新考虑和她同居的问题,她很乐意。
说到做到。“对不起,我以后不乱发脾气,对不起,我以后不多嘴,对不起,我不再打破盘子,对不起,抹布我会用满一千次才丢,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在她说满一百次对不起后,阿尚还是不见踪影。
眼角,她瞥见壁灯后面藏了一个比咕噜还丑的小鬼,狰狞着面孔,窥伺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吓坏了,手脚发抖,牙关发抖,她抖得像五级强震一样厉害。
紧咬住下唇,她低声呜咽,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哀求着,“我不要一个人在家啦,阿尚你在哪里,赶快出来。”今年寒流来得早,才十一月天,就冷得人们瑟缩不已,李薇猛地打开门,迎面一阵冷风吹得她打起寒颤。
院子里的草枯黄了衣裳,但露珠依旧侵袭草坪,小小的裸足踩上,冷意从脚底板一寸寸往上升,她揉揉眼睛、揉揉鼻子,她说她不想哭,是湿气自己爬入眼底、漫上脸颊。
她真讨厌一个人在家!“阿尚……”
她的声音转小,走到垃圾桶边打开盖子,明知道阿尚不会躲在垃圾桶里和她玩捉迷藏,她还是忍不住去翻一翻。
见垃圾桶里没有,她走到那一丛未开的海芋花园前,蹲下身,一面翻一面喊,“阿尚、阿尚,你在哪里,快出来啦,对不起,我已经说过很多次对不起了……”她越喊越急,却越喊越小声。
“你在做什么?”阿尚的声音像二百二十伏特的电压,袭上她的神经。
李薇倏地回头,人还半跪在花丛边,她的衣袖脏了、裤管湿了、头发乱七八糟的很狼狈,她顾不得形象,在看见阿尚那刻,扁扁的嘴唇扬起,仿佛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她起身,左手还抱着他的书本,那样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阿尚看见了。
他温柔一笑,走到她身前,抚抚她乱得离谱的头发,笑问:“你在花圃里面找我吗?”才不计较他的揶论,她暴冲,二话不说,直往他胸口扑去。
阿尚会误以为她很饥饿?随便啦。
这么主动,身分会掉价?随便啦。
只要阿尚没把她丢掉、没后悔和她同居、没在乎她的烂脾气,只要他还是那个负责任的好男人,随便他要怎么想:她的反应太激烈,说实话,他有一点吓到,但当她脸上热热的泪水染上他的胸口,心的一个角落,隐隐生疼。
他低下头,对着她的头顶心,柔声问:“怎么了?一个人在家会害怕?”她用力点两下头,指头紧紧扭住他的衣角。
“你,永远、不许、一个人跑掉。”话说得很绝对,可是想起自己只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哪有权利强迫他不走,扁了嘴,仰起头,吸吸鼻水问:“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
“好。”他半点考虑也没有就承诺出口,他微微将她推开一点点,看见她通红的眼。哭很久了吗?心疼,溢上心间,他伸手抹去她的泪。“对不起,我去晨跑了。”
“以后晨跑要带我去,好不好?”说完,她径自埋进他怀里。
“好,我们先进屋,你穿得很少,会感冒。”他扶过她的肩、拉住她的手,进屋,一路往三楼走。
他把浴室先让给她梳洗干净,再进浴室冲澡,可他没想到走出浴室时,她竟然拿把椅子坐在门边等他,他想,她是真的吓到了。
他没问,伸出手,笑着哄她,“走,我们去吃早餐。”
“我……我想要先解释。”她绞着手,别扭。“解释什么?”他好笑的问。
“我不是在无理取闹,也不是大小姐脾气发作,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在家。”
“我明白。”他点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有人怕蛇、有人怕老鼠、有人怕蟑螂,还有某个综艺界大哥害怕湿纸巾呢,对他而言,害怕一个人在家,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解释的事。
可她坚持解释,“不对,你不明白。我是真的很害怕。”
“嗯?”
“王婶说过我三岁时,爸爸正冲刺事业、妈妈为了帮他,经常趁我午睡的时候偷偷馏出去工作,她以为我睡眠时间很长,想说可以在我醒来之前回到家,没想到有一回我提前清醒,找不到爸妈,我声嘶力竭、放声大哭,哭到母亲回家,那天晚上我喉咙哭肿了,连饭都吞不下。
“爸妈舍不得我哭闹,在当时,他们还负担不起请一个管家的费用,却硬聘请王婶来照顾我,从那次之后,不管何时,都会有人在家里陪我,可是我还是很怕,常常出声喊王婶,一定要她应声、确定家里除了我还有别人,我才不担心。”阴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吧!他叹气,摸摸她的头,把她的头揽在胸口。
“你爸妈很疼你。”
“是。”虽然她爱唱反调,心底仍然明白,爸妈对自己的爱。
“难怪长得这么好,原来是因为被全家人宠大的关系。”他轻松开着玩笑。
她低头握住他的手,一根一根把玩他的于指头。
“长越大,书看得越多,满脑子神仙鬼怪,我爸妈却因为事业,经常三天两头不在家,白天有王婶,夜里王婶回家,我吓到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非要偷渡到哥哥的床上,有他抱着我,我才睡得着。
“所以如果你要出去,可不可以都带我一起去,如果不行,我可以在你办事附近的咖啡厅等你……好不好?”他温柔的眼神望住她,又是让人难解的宠搦。
她以为那是对心爱女子才展现的温情,可是她三番两次在他眼底撞见,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比任何人都要温柔的男性?还是因为他已经飞快地爱上自己?
“知道了,以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李薇吸吸鼻子,笑开。“你一向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到底的,对不对?”
“对,这是我性格里最重要的优点。”阿尚的回答,让她松口气。
共同生活的第七天,她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对他依赖成性。
生活平平顺顺地过了,以为不容易适应新环境的李孙,用航天飞机飞行的速度适应了新家,她知道这不该归功于自己成长独立,而是因为,帮她适应的那个人叫做殷佑尚。
她还是满身缺点。
比方,起床时被子还是乱成一团,通常被子会原样维持到晚间,然后继续为她提供版务。
阿尚看过两次,忍受不住.进她房间,一面铺床、一面用那种温柔得可以拍得出水的眼神看着她,说:“铺床不光是为了美观,还可以把晚上的热气消散掉,被子的品质才不会变差。”李薇抓了抓头发,尴尬道:“以前住在家里,我以为起床后,棉被就会自己铺好。”
看着她尴尬,他叹口气,拉起她的手说:“我知道了,没关系,以后你的棉被也会自己铺好。”比方,她洗碗还是一样要弄破几个碗盘。
他总是笑着接手,“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没受伤就好。”
比方,她还是会把脏衣服丢得满地都是,每次发现他在整理时,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抱歉,“对不起,我又忘记了。”
他照样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没关系,你别踩到衣服滑倒就行。”之后,他拿着脏衣服去洗,她则粘巴巴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件丢进洗衣机。
再比方,她兴致一起,说要请他吃饭,可到结账时才发现,妈妈说到做到,竟然把她的信用卡全停了,并且,她皮包里的钞票付不了一顿意大利面的钱。
她看着账单,眼睛瞪得老大,忍不住抱怨,“那两朵花揶菜、三颗牡蛎和几根面条居然要价五百多块,抢银行都没有他们赚得快,他们干脆把牡蛎用胡桃木盒子装起来,放进LV的玻璃橱窗里,让大家观赏全世界最贵的海产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