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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显然她也只能想办法解决。

  那心跳,宛若仍在掌心里噗通跳动。

  轻轻的,她将手指收拢,握成了拳。

  或许这并非什么坏事……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抬首转身,走出门外。

  她会确保那是没有必要的。

  湖水很绿,荷叶在他头顶晃荡,遮住了些许蓝天。

  这就是当鱼的感觉吗?如果可以呼吸,眼前的风景还挺不错的,只除了他快溺死了这件事。

  这真是太糟糕了……

  他快憋不住了,他感觉全身都像是燃烧了起来。

  为什么会热成这样?溺死应该觉得很凉快才对,不是吗?毕竟他全身都泡在水里——

  啊,该死,不行了,他真的需要呼吸。

  再忍不住,他张开嘴,猛地吸了一大口气,又急又快,快到差点因此呛着,但湖水没有如他所料的涌入口鼻,倒是吸进了清凉的秋意。

  他微怔的喘息着,眨了眨眼,方发现他人躺在屋里,在一张床榻上,而他的眼前,有一双蓝眼睛。

  又大又蓝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瞪着那双眼,那双眼无声无息的靠了过来,恍若鬼魅,它张开了嘴,露出利牙,他不觉再次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但它耸动着鼻头,闻了闻他,然后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吓掉他半条命,才重新在床边趴下。

  这是梦吧?

  他昏沉的想着,还是刚刚在湖水下的才是梦?

  他不确定,但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只能再次疲倦的闭上了眼。

  是溺死比较好呢?或是被老虎吃掉比较好?

  也许溺死好一点,但老虎猎捕食物时,会先咬断对方的喉咙吧?搞不好后者还干脆一些……等等,那是头白老虎吗?

  他试着睁开眼睛确认,但他没有力气,他的腰好像已经被咬掉了一块……噢不,那是之前另一个王八蛋做的,那家伙砍了他一刀……

  好吧,白老虎,湖水,他在房子里,还有药草味。

  他猜如果这不是梦,他已经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他希望真是如此……不然若他真的还在湖底,恐怕不会有人寻找他的尸体……

  好热。

  他热到像是掉到了刀山火海里。

  焚烧的烈焰,烧灼着他,剎那间,过往前尘又在眼前浮现,刀光剑影交错,一张张愤怒、凶狠、悲痛的脸孔晃动着、嘶吼着,然后他们都变成了那只蓝眼睛的白老虎。

  它踩着他,对他咆哮,或者是他在对它咆哮?他不知道,他感觉腰腹疼痛得像是被咬了一口,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住手!住手!

  娇柔的喝止声响起,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他箝住虎脖子的手。

  为什么要阻止他?

  冷静点,它不会伤害你。

  “我不想被老虎吃掉……”

  你不会被老虎吃掉的。

  白色的老虎不知何时消失了,幻化成一名白衣姑娘,她压着他的肩头,将他按回床榻上,就像那只老虎一样,但她的手没有毛,而且好冰、好凉,还是湿的。

  我不会让它吃了你。

  她垂眼瞧着他,用那又轻又软的口音保证。

  “是吗?”他听见自己问,几乎在同时,注意到她的纤纤十指如此湿滑,是因为沾染着鲜红的血,他的血。

  当然,蓝蓝老了,你的肉对它来说太硬又太臭了。

  她一脸平静,像是在谈天气,好像他要是个嫩小子,恐怕就难逃一死。她也对染血的双手一点也不介意,事实上,他发现她已经松开了他的眉头,伸手戳弄他腰上的伤口。

  他应该要感到害怕,但反而笑了起来。

  “你是虎妖精吗?”他用粗嗄如沙的声音问。

  她拉回视线,抬眼瞅着他,用那清凉如水的声音,淡淡回道。

  不是。

  “真可惜……”

  她微愣,轻问。

  为什么?

  “因为如果要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她一脸错愕,他笑了出来,然后汗水和高热,再次淹没了他。

  她应该要问他的姓名,但她忘记了。

  不过就算她记得,她怀疑自己能得到答案,从方纔的对话中,她就知道他已神智不清,高烧夺走了他的理智,让他胡言乱语,所以他才会说出那种奇怪的话。

  无论究竟是何原因,他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她继续完成缝到一半的伤口,昨夜他因为高烧与梦魇挣扎着,扯裂了他腰上的刀伤,那道伤因为泡过湖水,又被他自己这般折腾,已经再次发炎出现了溃烂的状态。

  她一直到早上有空过来查看时才发现,当时他腰伤的情况惨不忍睹,就连她看了也不由得脸色微变。

  她承认,她不该让他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她没想到他的状况这么糟。

  重新清洗缝好他的伤口,她小心替他上药,再以纱布固定。

  他又在作恶梦了,她可以从他紧握的双拳、全身绷紧的肌肉、颈上暴起的青筋察觉,汗水点点滴滴的从他黝黑的皮肤上渗出,滑落。

  她在水盆里洗净双手,拿起一旁干净的布巾,替他擦去身上的汗水。

  那让他好了一些,但只是好一点点。

  他有一副肌肉健壮但一点也不美丽的身体,一条条丑恶的刀疤,横陈在他身上,手脚、胸腹、背肌。

  太多了。

  虽然多数都是旧伤,但这些伤疤的数量太超过,超过一般士兵或强盗身上该有的数量。

  它们都不是致命伤,但每一刀都会让人痛不欲生。

  有个人,或者有些人,曾经狠狠的折磨过他,试图让他生不如死。

  她很清楚,一个人要被绑着、箝制住了,才会任另一个人,对自身造成如此多的伤害。

  如果要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他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她看着那个陷入昏迷的男人,怀疑他曾经历过什么,才会有这样的念头,才会在快死时,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

  蓬松的毛发,刷过她的腿侧,她回神,看见蓝蓝就在床边。

  它饿了,正用那一双水汪汪的蓝眼看着她。

  她伸手搔搔它颈上的白毛,然后起身开了门,让它离开这里去厨房觅食,反正照这情况看来,这里暂时也不需要它,那家伙此时此刻只剩下半条命,是不可能从床上爬起来做任何事的。

  回到了床边,她看着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

  其实他若死了,对她来说会比较方便,没有人会再追问什么,没有人会试图多做些什么。

  可是,他是一个人,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清楚他从何而来,要去何处。如果他死了,恐怕也没有人会伤心。

  她只要走出去,同昨夜一般,留他一人。

  但,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秋风悄悄又起,恰如那年那月……

  迟疑了半晌,她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布巾,继续替他擦拭身上及脸上的汗水。

  第2章(1)

  窗外,露珠悬在草叶上,剔透如水晶一般。

  他可以看见在那颗水珠里,世界是上下颠倒相反的。

  天亮了,刚过卯时吧,风中带着些许湿气,果然是因为就在湖畔吧?

  洞庭,是个好地方啊。

  懒懒的,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几乎在同时,那只窝在他脚边的大白虎,也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男人露出微笑,伸出完好无缺的手,替它抓了抓背。

  这家伙可爱人替它搔养了,特别是它自己抓不太到的地方。

  蓦地,它耳朵竖了起来,他跟着警觉,几乎在下一剎,也听见了那声响。

  远处,有脚步声,朝此而来。

  他收回了手,飞快倒回床上,闭上了眼,不忘将被子给拉好。

  衣裙摩擦移动着,发出宪率的声响,来人推开了门,又把门给合上,将水盆放到了床榻旁的木架上。

  大白虎移动着身子,乖乖让开床边的位置。

  为了方便处理他的伤口,那姑娘坐上了床。

  他感觉到她小心翼翼的替他拆开了腰上的纱布,小心用烧过放冷的清水洗去其上的伤药。

  她动作很温柔,不曾弄痛他。

  另一个脚步声传来,轻敲了两下门。

  “进来。”她开口,手下未停。

  来人开门,关门,来到屋里,却停在三尺远外,问:“姑娘,水车师傅送了水车的尺寸和设计图来了。”

  “知道了,先搁着,我一会儿看。”

  “是。”

  “还有什么事?”

  “前厅来了山东的药商,想同咱们进药。”

  “哪间药商?”

  “阳生行。”

  “告诉对方我很忙,两天后才有空,先招待他到城里的悦来客栈住两晚。”

  “是,我立刻去安排。”

  人走了又有一人来。

  “白露姑娘,治伤寒的抵挡丸、乌梅丸,都快用尽了,眉酥、朱砂、人篸等药材也已有缺,恐撑不了半个月。”

  “知道了,还请麻烦岑叔将有缺的药材记下,我会再处理。”

  “白露姑娘,凤凰楼的银光小姐派了四海航运的人送来五车储药的瓷罐,今早到了,三婶已点清无误。”

  “请三婶还一车常备药,一篓桂花澡豆,让他们带回自用,除了之前那些固定的药品,这回多备些治牙疼的一粒丹,治金创的玉蟾丸。玉蟾丸是少爷新作的药,能强心止血解痛,但对口鼻眼的黏膜会有麻木的问题,需化开稀释小心使用。您请余大夫让大梁多抄写些使用方法,随药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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