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是一片模糊,然后热泪一滴一滴的滚落眼眶,她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什么。
就像是被当头打了好几棒,这丑陋的事实太可怕,令她无法思考,心乱如麻,甚至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必须离开!她颤抖的手拉开被褥,再揪住床幔,虚弱的身子要站起身时,却因卧床数日,身子虚软无力,当下摔跌在地,也扯下了床幔,打到一旁矮柜上的花瓶,发出乒乒乓乓声响。
蓦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打开。
韩晋康快步的冲进来,一见她跌落在床下,身子还缠着被她揪下的床幔,他吓坏了,立即蹲跪在她身旁,「大夫!快叫大夫──」
「走开!」她突然使尽力气的打掉他想将她抱起的双臂。
他困惑的看着她,「巧儿?」
她哽咽的看着他,美眸噙着深沉的痛楚,她一手揪着痛得发寒的胸口,怒声指控,「原来,你有那么多名小妾跟情人,却只有茵茵一个女儿,是因为在大夫人生下儿子前,其他人是不容许有孩子的,是吗?」
她听到了?!该死的!他脸色僵硬,无言以对。
他默认了,天啊!苏巧儿心泛冷。
四目胶着,气氛凝结,室内跌入冷人窒息的氛围里。
「是你笨吧!他有多少女人,怎么可能只有我有孩子?他跟女人在一起,从不留种,万一忘情了,也会在事后派人送上避孕汤药,若是你连喝都没喝过,那就代表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都是清醒的!」言下之意,就是他跟她的闺房之乐并没有销魂,杜玉鸾走了进来,恶狠狠的羞辱她。
苏巧儿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泛冷着,是啊,他一向不将种留在她体内的,所以……天啊!她真的好傻,她的心好痛。
「你给我闭嘴!」他气愤的瞪向妒妇杜玉鸾。
「我可是在帮你说话,你好好解释吧。」她冷笑一声,先行走人。她遭受到的羞辱,当然加倍送给苏巧儿。
「先回床上,你身子仍虚着。」韩晋康一把抱起她。
「不要!不要!放开我!」她却用尽力气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她哭叫,虚弱的双手握拳捶着他的胸膛,「你知道她会对我不利,是吗?要我谁也别说,可我没说啊,为什么我的孩子死了?为什么?」
他任由她发泄出气,边将她安放到床上。
看着泪流满面的她,他不禁轻叹,「是谁说的都不重要了,孩子是没了。」
「不重要?!什么不重要?是孩子不重要,还是她做出这样残酷的事,你也会默许,所以一点也不重要,是吗?是吗?呜呜呜……」苏巧儿喘息着、愤怒着,泪如雨下。
「我──」他会默许吗?也许,不可讳言,他的确给了玉鸾承诺,只是他没想到玉鸾会真的痛下毒手。
此刻,苏巧儿才感到真正的绝望。他竟会默许……所以,孩子没有,也只是时间早晚,只因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天啊!她的心都要碎了。
「巧儿,先好好把身体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他试着安慰。
「不,我不要,原来……难怪,在我开心的跟你说我怀了孩子时,你怔愣住,因为你知道孩子是留不住的,所以,要我别对任何人说,是吗?回答我!」
他深深的吸了口长气,「不是的,但这整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我答应玉鸾,就不该跟你在一起时忘情了……」
她咬牙,「你忘情的代价是牺牲未出世孩子的性命,你不羞愧?你不痛吗?」
他神情一凛,「我痛,但我也无法全怪玉鸾,她容忍我纳妾,唯一的条件就是她正室的地位是不可以被动摇的。」
「我没有要动摇她的地位,我只要我的孩子啊!」她揪着衣襟,难过的哭叫。
「你还年轻,日后要孩子……」
「我不要,你走开!走开!我恨你,我恨你……」她哭叫到嗓子都哑了。他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孩子,所以说得云淡风轻,说不重要!他怎么可以?!
这时,小亲拉着满头大汗的大夫跑了进来,「爷,大夫来了……」
「我恨你,我恨你!」苏巧儿的情绪太过剧烈,下一秒,突然昏厥过去。
韩晋康及时扶住她,将她轻轻的放回床上躺好,在深吸了一口气后,他退到一旁,让大夫上前,为她察看把脉。
他则伫立一旁,看着她泪痕满布的脸孔,头一次,他感到心痛。
第4章(1)
接下来的日子,苏巧儿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太多的自责与痛楚折磨着她,一连数日,韩晋康前来探望,她仍然痛苦哭叫,以幽怨的眼神瞅着他,几日后,她只是安静掉泪,又过了好几天,她不哭,却也不笑了。
这一日,他再度来到净云斋,没先进房探望她,却是先将小亲叫来问话。「她还是一样?」
小亲眼眶微红,「嗯,不哭不笑,连话也不说了。」
韩晋康抿紧了唇,事情都已经过了个把月了,她的身子骨也一天天好起来,但她却像个失了魂魄的人。
他朝小亲点点头,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进院落里的厅堂,见她静静的坐在窗棂旁,看着窗外的天空。
小亲也跟着他走进来,忍不住喊了一声,「主子,爷来了。」
但她还是失神的凝望着天,动也没动。
韩晋康摇头示意小亲别吵她,即坐在她身边,一语不发的凝睇她带着桃花胎记的左脸。他该怎么跟她说自己一向平静的心,竟因她而起了波动?
那一颗从不对任何女子狂热的心,在她没有孩子后,在她排拒他后,竟然澎湃汹涌了起来,原来他竟会在乎一个女人,不只为了身体的欲望而已!
但此刻的她,怎么听得进他的肺腑之言?她甚至会误认那不过是安抚她的悲恸所说的虚言伪词。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不久,小亲端了晚膳走了进来,先看着他,无声的问:要备爷的碗筷吗?
见他摇头,便看着苏巧儿道:「吃饭了,主子。」
他看着她微微颔首,小亲扶着她走到圆桌前坐下,就见她静静的拿起碗筷,一口一口的将碗里的白饭吃下去,小亲边拭泪,但不忘在一旁夹菜进她的碗。
苏巧儿没说要或不要,只是静静的将碗里的东西吃下去。
小亲看了却很担心。主子怎么可以对爷视而不见这么久?好在,爷的表情没有不耐也没有生气,只有以怜惜的眼神看着主子。
在她收走碗筷再走回来,轻声的唤着,「我们去散步吧,主子。」
苏巧儿也是微微点头,但脸上是没有表情的。
直到此刻,韩晋康才起身出声,「我陪她去,晚一会儿,你再伺候主子沐浴上床。」
「是。」小亲连忙退下,因为主子没说不。
暮色已浓,韩晋康静静的走在苏巧儿身边,看着她木然的双眸像眺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一步一步的走着。
这段日子,她总是安静的,心魂究竟去了哪里?追随着已经离开的孩儿吗?他吸了口长气,心里涌上一股浓浓的凄恻。
「大夫说你的身子已好了,只剩下心里的伤。」
闻声,她远眺的目光缓缓收回,定视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
每个人都知道他温柔,但属于他的那颗心却教人捉摸不定,所以,她一直都知道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属于她的。
因而,就算有着残缺的她一直是受宠的,他也支持她所喜欢的绸缎刺绣,把她带在身边学习经商之道,以不露痕迹的方式帮助她在那群争宠的妻妾里生存并赢得其他仆从的敬重,让没身份背景、没过人才貌的她也有了贤内助之名。
然而,不论他对她有多宠爱,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跟他众多的情人没啥不同,既然如此,她何苦再执着于当他花园里的一株花?
苏巧儿面无表情的凝睇着他最挚爱的容颜,「我心里的伤不会好,所以,我想离开,请你给我一张休书。」
「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韩晋康双手握拳,几近动怒了。他这段日子的耐心与愧疚,她皆视而不见吗?!
「我想离开,请你成全。」她的语调仍然平静。
「去哪里?你是孤儿,你的主子周香也不在了,你已经孤苦伶仃!」他把话说得这么白,只为让她死心,留下来。
错!她原本会有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但被他毁了!毁了……盈聚泪水的眸子清楚的透出她对他的恨意。
韩晋康沉痛的回视。他宁愿她歇斯底里的对他哭叫、捶打,把屋内那些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家饰都丢碎,只要能让她发泄出气都行,但她却静静的舔舐她那看不见的伤口,这让他的心更痛。
在此当下,他怎能放她走?!他怕,真的害怕她会永远的离开他!
「我没办法给你休书,但我可以让你先住到偏宅去,那里很清幽,你可以好好的把心里的伤养好,再回到我身边,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