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斯云看着女儿小小眼瞳里闪动的光芒,这丫头长得像极她死去的娘亲,连个性也像。想起妻子,他的心头一拧,为了手帕交,她祈求他出手相助,最后却令宫家家破人亡,还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
但他不怨她,此生都不会怨她!只是怨恨命运捉弄,他抬头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热切的脸,这个勉强可以挡风避雨之处,难道就是他带着女儿最后落脚的地方?
他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宫雪霓的头,「好吧!爹答应你。」
他简单的一句话,使得围在四周的乞儿全都欢呼出声,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在,他们总算可以不用害怕别人找麻烦,安稳的过几天好日子了。
宫雪霓笑得很甜,对阿年伯眨了眨眼睛。
阿年伯也回她一笑,这丫头虽然年纪小小,但那双灵动的眸子显示了她的不凡,这小女娃将来不单有着倾国倾城之貌,还会坐拥至高无上的权力。
「头儿,」阿年伯恭敬的唤着宫斯云,「这丫头将来非富即贵啊!」
宫斯云听到阿年伯的话,定定的看着他。
「头儿,」阿年伯语气轻柔的进一步表示,「那贵还是贵为一国之母的贵啊!」
宫斯云脸色一沉,此生他最不愿的便是跟皇室之人有任何的牵扯。
「从今尔后,」他的手滑过脸上的疤,冷冷的开口,「别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
阿年伯心一惊,看着宫斯云不经意的动作,那脸上的刀疤似乎跟皇室有关联,他立刻识趣的点点头。
不过虽然嘴巴不说,但阿年伯心里清楚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不是说逃就能逃得开。
第2章(1)
叹叹叹,可怜祖宗数亩田,转眼尽被权贵圈。
叹叹叹,昏庸天子一傻人,放任贪官毒念生。
叹叹叹,听天地怨民心惧,看寒风起冤魂散。
叹叹叹……
「这该死的乞儿,唱这什么曲儿……」一个手拿兵器的壮汉正要上前,却被一只手给拦住。
「王爷?!」
「让他唱吧!魏隆,」于皜坐在客栈二楼临窗雅间,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你不觉得这曲儿还挺有意思的?」
「可这分明是藐视皇室——」
「连年征战、皇室争斗、朝廷不睦、干旱不止、百姓饿死荒郊,这早已是众所周知之事。」于皜看着大街上手拨着七弦琴吟唱的小乞丐,「这曲儿不过只是照实说罢了,有何藐视之意。」
魏隆听了只能沉默的立在一旁。
「给那小乞儿打点赏吧!」于皜轻挥下手。
魏隆无奈但立刻照做。
于皜居高临下的看着小乞儿收了魏隆的银子,兴奋的跪下磕头。
那小乞儿吟唱的几个「叹」字,像是沉重的铁鎚,敲打着他的心。他也想问上苍大地,为何百姓会陷入这般水深火热的情况?
他是皇长子,当今圣上此生最爱的女人所生之子,但他母妃被逼自尽,父皇虽贵为天子,却无能为力,朝廷内外之事皆为皇后母家所把持——想到这里,他也忍不住要一叹了。
卫华拿着自己用来乞讨的破碗,迅速的跑进小巷子里。
巷子最阴暗的角落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那小家伙的身旁摆着一把破烂的七弦琴和一个用来讨赏的破碗,虽然蓬头垢面、衣服又脏又破,但那双眼睛却晶亮有神得令人炫目,在外人看来,不过就是个还没长大的瘦弱小男孩。
「华哥,你来得正好,吃包子!我方才买的,还热呼呼的。」小乞儿轻快的招呼道,「今天又遇到那个很壮的大爷赏银子给我,若长此下去,咱们就发财了。」
卫华接过一个大包子,用力的咬了一大口,吃得一脸满足,「真好吃!不过,霓儿,我不是来跟你讨吃的,我是要给你看个东西。」
宫雪霓咬了口手上的包子,站起身,跟着卫华来到巷口,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拉长脖子就见到有个高她一个头的小子从卖水果的摊位上顺手拿了个苹果。
那是阿福婶的小摊子,丈夫从军早死,就靠着她一个人辛苦的卖水果养活一家大小,这家伙竟然偷她的东西,没良心﹗
「这小子是哪来的?!生面孔,见都没见过。」宫雪霓的眼神一冷,啐了一声,他那身衣服看起来料子还不赖,没料到是个偷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在咱们的地盘上偷东西。」
她一口将包子全塞进嘴里,然后就要走过去。
「霓儿,」卫华连忙挡住宫雪霓的去路,「咱们进城来时,头儿有交代,乞讨完就得回去,不能惹事。」
「可是我爹可不知道有偷儿在咱们地盘撒野!」宫雪霓不是不怕她爹,而是她不许有人欺负辛苦的阿福婶。
虽然偷东西的小子个头比她高,但是她从小就跟在爹的身旁习艺,虽然还称不上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但也有唬人的两下子,更何况身旁还有卫华,他可是她爹得意的高徒,有他在,对付这种小偷绰绰有余。
宫雪霓绕过卫华,迅速的朝着那个偷儿移动,算准了时机,出手从后头抓住他,迅速押他进入另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对方的身躯一僵,一想开口大叫,就被有先见之明的宫雪霓用一块破布塞进嘴里。
阻止不了的卫华见状只好上前,接手压住了小偷。
「小子,你找死啊!」宫雪霓不客气的一把抢过他手中已经咬了一大口的苹果,「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于皜压根听不懂她的话,整个人被压在地上,挣扎着想要挣脱。
宫雪霓大剌剌的蹲在于皜面前,「告诉你,要在这里混饭吃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得要先去拜见我爹,因为这是我爹的地盘,你得先得到我爹同意才成。」
于皜因为嘴巴塞着破布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他认出这个蹲在他面前的乞儿,这几日他总在客栈里听他吟唱曲儿,他的音调轻柔宛转,令他忍不住一听再听。
看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眸,宫雪霓皱起了眉头,怎么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她伸出手,将他嘴边的破布拿开,想要看得更仔细。
「大胆!」一能发出声音,于皜立刻大声一喝。
「去你的,那么大声想吓谁啊!」宫雪霓被他威严的吼声吓了一跳,一回过神立刻粗鲁的回道:「信不信我揍你一顿!」
「你敢!」
「有什么好不敢的!」她瞪着他,这是哪来的蠢蛋,都被压在地上了,还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这是我爹的地盘,打你就打你,还怕你不成!」
「该死!口口声声你爹的地盘,这该是天子的土地,难道你们眼中没王法吗?」
「去你的王法、天子。」宫雪霓的语气很不屑。「皇帝昏庸,权臣当道,弄得民不聊生,提王法、提天子——你脑子不正常!呿!」
「刁民!」于皜早在他的吟唱之中听到他对朝政的不满,只是他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他的脸色不由得大变,「出言不逊,小心你的人头落地!」
宫雪霓不客气的拍着于皜的脸,「搞清楚状况,现在该小心的人是你才对,小偷!」
「小偷?!」于皜一惊。
「是啊!」宫雪霓抛了抛手中已经被咬了一大口的苹果,「人赃俱获,还不承认吗?」
他的眉头微皱,「我只是看那苹果好吃,所以才拿颗来吃吃罢了。」
「什么叫拿颗来吃吃?!」她翻着白眼,「笨蛋,你这种行为就叫作偷窃。」
于皜的眉心挤成川字形,「本王不偷东西!」
她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本王?你姓本名王吗?真怪的名字。」
「我是宝亲王——」于皜不禁动怒,「还不快将本王放开!」
「宝亲王?宝亲王是什么东西,官很大吗?」她嘲讽的盯着一脸气急败坏的于皜,「不仅是个偷儿,还是个骗子,什么王爷——王爷会偷东西,你想笑死人啊!」
「我没偷——」
「那你可有给银子?」
「银子?!」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买东西要给钱的道理。」
于皜一楞,他不是不知道买东西要给银子的道理,毕竟他小时候曾在宫外生活了几年,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是一段无忧无虑的生活。
只是宫中生活久了,他真忘了一些寻常百姓家的琐事,在宫里一切都不用银两,只要开口,所需事物自然送到面前来,就算出宫,身旁总也带着侍从,东西拿了后头的人自然跟着付帐,今日他是一人出府,当然不会有人跟在后头付钱。
因为舅父生辰,他在父皇的默许之下,微服出宫来到热河,尽可能不惊扰任何地方官的探视被贬为民,圈禁在此的舅父。
即便贵为皇子,但由于舅父是带罪之身,所以纵使前来探望也得尽量低调,不宜大肆宣扬。
轻车简从出宫对于皜来说并不是困扰,在宫中生活多年之后,他好不容易可以闻到宫外一丝新鲜的空气,这是太难能可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