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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见凌端越听,面色越发冷肃,她剩下的几句话便吞回肚里,便是——药材生意不只亏损,还因为家丁、护卫的大量伤亡,令凌家赔出大笔抚恤金,如今这第一信商的家里已无足够现银周转,只得陆续变卖乡下的田地、农庄还债。无奈杯水车薪,债务越滚越大,导致凌家已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指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关门倒闭了。

  听完她的话,凌端低头沉思,久久不语。

  福伯他自是信任的,但那位严管事……会不会有这么巧,他上街卖身葬父,就被福伯撞见,彼此认了身分?

  听李巧娘所言,严管事该是个精明干练的人,才会短短三年由长工成为总揽药材生意的管事。

  但如此能干的人,会没发现如此频繁的劫掠有问题?他有没有告知主人,恐怕有人在暗地里给凌家使绊子,让凌端的父亲有所警惕?

  如果他没说,那么第一,他能力有问题,第二,他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而倘使他说了,爹爹为何没注意?反而任情况持续恶化到偾主打上门,随意抢东西抵债?

  这中间的疑点太多,他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解出其中的答案,但他瞄一眼那个垂眉顺眼、一副她只负责回答,不负责解决的李巧娘。和她讨论能有结果吗?

  他想了一下,摇头。这女人若真聪明,早该发现其中问题,怎会放任情况恶化至此?

  她充其量就是个乖巧的应声虫,找她问些家里近况还行,若要和她商量讨论解决之道……他怕她只会回一句——万事相公作主,妾身毫无异议。

  算了,还是不要自找苦吃的好,他决定等爹爹回来,再和爹一起商讨解决债务之道,至于李巧娘……他只想离她远远的。

  “好了,你说的事我已明了,现在你——”话到一半,一个急匆匆的叫唤声远远传来。

  “巧娘,你在哪里?家里没事吧?我听说——咦?”原来风风火火跑进来的竟是凌父。他也听说了债主上门一事,才匆忙回家,就怕那些人惊扰了爱妻。他家娘子正在病中,可禁不起如此折腾。

  谁知他一路跑进德馨院,却见李巧娘和凌端——对,就是他那跷家三年不归的不肖子,终于知道回来了——他们正在桃花林里说话。

  发现凌端跷家逃婚后,凌父心里就窝着气,三年来不停想着,有朝一日,这混帐儿子回来,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可眼下不比平常,家里一堆事,他还真没时间教训儿子,所以见了凌端后,他只问了一句:“瞧过你娘没有?”

  “瞧过了。”凌端低下头,想到母亲伤重、家里风雨飘摇,他却独身在外逍遥自在,不由得惭愧满胸。“爹,家里的生意——”

  “这事说了你也不懂。”凌父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现时他没空教训儿子,便道:“你且在这里守着,你娘若醒了,你好生安慰她,别让她再为你操心,家里的事爹自会解决。”然后,他招呼李巧娘一声。“走,到书房跟爹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

  “是,公公。”李巧娘永远都是这么听话。

  凌父发现,她的乖巧可谓天下无敌。

  一开始,他跟凌端同样心思,觉得这般没个性的媳妇,真是麻烦。

  但时日一久,却发现乖巧也有乖巧的好处,起码他交代她的每一件事,她都尽力做到完美,以至于三年相处下来,凌父已视李巧娘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举凡家里大小事必与她商议,显得她仿佛凌家下一任当家似的。

  至于凌端,他虽是名义上的未来家主,但毕竟离家太久,凌父也不敢指望他能在此危急时刻对凌家做出任何贡献。

  如今凌父对凌端只有一个要求——把娘照顾好,至于其他……还是算了吧!

  凌端眼睁睁看着凌父匆匆而回、急急喊了李巧娘去话事,而自己却被晾在一旁,浑然一个吃闲饭的,不觉呆了半刻。

  “老爹难道看不出李巧娘除了会点头应是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懂?”

  但最让他不满的是,老爹居然不让他插手家事,只叫他照顾娘亲。

  他并非讨厌照顾病中的娘亲,为人子女,孝养父母,天经地义,只是……老爹有没有必要这样目中无“他”?

  想他离家上书院前,也打理了家业数年,论能力、讲资历,哪里不比李巧娘强?老爹居然舍他而选李巧娘,有没有搞错?

  凌端想着也不服气,赶忙几步追了过去。

  第3章(2)

  凌端一进书房,就见凌父在里头来回踱着方步,李巧娘则立在角落,口中不停报出各式数目。

  凌端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她是在报告家里各项产业的盈亏。

  他收起急欲和父亲理论的念头,仔细听了片刻,越听脸色越难看。

  也不过短短三年,家里的景况怎地变成如此险峻了?从他进书房以来,听到的每一家商行盈亏,只有极少数是赚的,而且都是小赚,其他都是赔钱。

  爹爹做了大半辈子生意,没理由突然糊涂了,任家业败坏至此啊!

  凌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半个时辰过去,李巧娘终于将每一家商行的帐目都报完了,恭身立着,等候公公给她吩咐第二道命令。

  凌父则是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他也不明白哪里出了错,本来顺顺当当的生意,自今年起,像滑梯似地笔直往下溜。

  他越是挣扎想要突破,无形中仿佛有一张罗网,将他越捆越紧,结果便是——突破失败,惨赔收场。

  难道天要亡凌家?

  不,他不接受,也不承认这样的后果!

  可他该怎么办?这一年来,他已经想尽办法挽救凌家的生意了,却全部失败。

  如今他需要一个更好的点子,让他重振凌家声威。

  只是……方法何在?他想得头都痛了,也没有一丝头绪。

  良久,他长喟口气。“罢了,巧娘,你先将南郊的农庄以及维县的田地卖了,偿还部分欠债,然后——”

  “慢着!”凌端急忙开口喊停。“爹,你没发现这些帐有问题吗?”

  凌父皱起眉头。“不是让你去陪你娘吗?你来干什么?”

  “爹,娘已经睡了,我现在去德馨院也没事做,况且家里出这么大事,我怎能袖手旁观?”

  若早个一、两年,在家里的生意彻底败坏前,他肯回家并说出这番话,凌父一定很感动,可如今……事已至此,儿子说再多,听在凌父耳里全是马后炮,半点用处也没有。

  “那你去看你的书吧!生意上的事自有为父和巧娘负责,你离家三载,对商场上的变化全然未知,能提出什么好主意?还是别添乱的好。”

  “爹——”凌端简直不敢相信,家里出事,父亲宁可与李巧娘商量,却将他这亲儿子摒除在外?拜托,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样,爹爹难道看不出来,李巧娘就像算盘珠子,拨一次、动一下,如何讨论解决之道?

  “我承认三年未碰家里生意,确实有些生疏,但我从小跟着爹爹走南闯北,这份底子始终是在的,只要给我几天摸索,很快就能厘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生意若有这么好做,人人都是富翁了,还轮得到他在这里伤脑筋吗?凌父压根儿不信他的话。

  “好,就算你底子在,那我问你,你说帐目有问题,这里每一笔帐都经过我和巧娘再三核对,你倒告诉我,哪里出了错?”

  “我说的不是帐目——也不是,刚才是我嘴快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三年前我尚未离家时,家里所有商行都是赚钱的,那些管事也全都是经验老到、认真负责之人,有什么原因会全数在三年内转盈为亏?”

  “你说的问题我和巧娘早想过了,为此我特地走遍每一家商行查帐,更叫巧娘将近五年的帐簿全部拿出来重新核查一番,结果一笔帐也没错。让商行转盈为亏的唯一原因只在客人大量减少,进货成本急速增加,因此渐渐入不敷出,至如今,负债累累。这个问题你能解决吗?”

  “凌家的进货成本增加了,其他商行呢?”

  “也增加了,但没我们加得多。”

  “为什么他们能压低成本,我们却不行?”

  “倒不是他们压低了成本,而是这一、两年,凌家的商队屡遭劫掠,只今年一年,海船就因过海贼而损失两艘,商队被劫十八次:其中以药材方面被劫掠最严重,共计八回。这些都是意外,我们能怎么办?”

  “且不论此事该如何解决,我只问,为何总是凌家的商队被劫?”

  “都说了是意外,哪里还有理由?”

  “好,我就当这超乎想像的劫掠是意外,儿请问爹爹,凌家商行是否因为进货成本增加而提高货品售价?”

  “当然,否则如何做到收支平衡?”

  “所以说,凌家商行卖出的东西比其他商行贵。”凌端做出结论。“爹,若你是顾客,同样的东西,一家卖得贵,一家卖得便宜,你会去哪里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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