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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替你簪上。”他没替姑娘簪过发饰,一时间不知如何下手,又怕手动重,戳疼了她。

  “这里。”泥娃不禁轻笑出声。指着梳起的发鬓,给他明确的方向。“我本没要这只玉钗,是想起有回我选木梳,问你桃花好,还是梅蕊好,你说桃花适合我,才停下来看看,可惜那把木梳烧掉了,想来真伤心。”

  “走,再买把木梳给你。”燕行牵起泥娃素手,往前走去。龙虎会的展位全经他的安排,有什么,在哪儿,他多半有眉目。

  “欸?”他真把她当娃娃疼啦?她都重新换了把木梳了。泥娃笑意不止,这男人,干脆把她绑在身上跑好了。

  泥娃愉悦的心情,在止步的瞬间如荼蘼花谢。燕行带她来的木工摊子,摊后站着的,不正是她养父养母?

  燕行听过她的故事,见过她养父养母本人,除非没把这事往心里搁,否则不会认不出来他们的长相。这里的摊位合同都是燕行出面协议的,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泥娃不愿细想,不敢多看。匆匆忙忙,转身就想离开。

  “泥娃,我是爹啊,你不认得我了吗?”曾父老泪纵横,看着女儿不谅解的目光,更是自责不己。“十几年了,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找?你早就不要我了,还找我做什么?你是在找你的良心吧?”她一直逼自己不要在意,过去的事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来掀她的伤口?泥娃直瞪燕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心里的苦,为何还要来刺激我?”

  “你慢点说,别急。”她声音都哑了,嘶裂了,听在他耳里是无比的疼。“我就是知道你心里的苦,才找回他们想解你的心结。”

  “……你这话什么意思?”泥娃故意不看曾老夫妇,还有他们身后一脸期待,又不敢靠近的弟弟、妹妹。尽管如此,在残屋败瓦不见天日又遭抛弃的回忆交杂之下,盈盈热泪早已汇于下颚,落至黄土。

  “解铃还需系铃人,就是他们当初不要你,你才会认为自己不管如何努力,最后都将遭到遗弃,即使我奉献此生证明,到我俩白头,你还是会心存疑虑。”燕行圈抱住步履不稳的泥娃,强迫她面对可称为梦魇的曾家人。“听听你爹娘的说法吧,不然把你内心的不平发泄出来,让他们知道你的感受,别一个人承担。”

  泥娃泪流不止。她不想哭,却克制不住。燕行不让她走,她不让曾家人靠近,三方僵持不下,围观的人却愈来愈多,不管怎样,家丑不好外扬。她冷着声道:“回春拨楼谈吧,这里不适合。”

  “好,你说什么都好。”曾父与曾母两人摊开布巾,儿女们帮忙把货品全扫进去,包好打结,由曾父背上。

  泥娃本想多嘴,要他让给儿子背,却在弟弟走出摊位时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瘸了。

  曾父叹了一声。“压坏的。他伤得很重,流了满地血,你妹妹也被砸中头,两个都昏过去不能吭声。我跟你娘一人抱一个,就怕迟了救不回来。我们也想救你,也想挖你出来,可惜我们分身乏术,只能哭着跑下山再赶回来救你,谁知道我们把破房子清空了,都没找到你的人。我跟你娘急坏了,不晓得你是不是让人抱走,等你弟妹好了,我们就四处摆摊找你。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终究还是我女儿。”

  “……是真的吗?不会是说好听话骗我吧?”如果他们真的找了她十几年,真的还认她这个女儿,她是否能再唤他们一声爹娘?

  “当然是真的。”曾小弟从随身行囊翻出一尊木造刻偶。“爹怕他忘记你的长相,刻了四尊你小时候的样子,我们每人身上都放着一尊,也方便找你。姊,别跟爹娘赌气了,为了找你,他们老了不少。”

  以前吃不好、穿不好,瘦得跟猴子一样,泥娃长大变了很多,刻小人偶只是思念的寄托罢了,起不了寻人的实质作用。

  “我……”泥娃万分踌躇,幸好燕行托着,不然她一定瘫软倒地。

  “他们心里一直有你,你也一样。”燕行在她耳边呢喃安抚。他知道泥娃怕,怕得到后又失去,但是不踏出这一步,她永远走不出阴霾。“别怕,就喊吧。”

  泥娃一霍,抬起汪汪泪眼,看着年迈的父母,已长大的弟妹,悲喜交错惹得她一阵头疼,差点就昏倒在燕行怀里。曾父、曾母见状,担忧地趋上前去,看到泥娃颈间的伤疤,更是不住地喊着可怜的孩子。

  “爹……娘……”泥娃终于喊出声。十几年了,她压在心里的结,总算松了。

  “孩子啊——”一家子抱头痛哭,就算遭人侧目又何妨呢?高兴都来不及了。“燕公子,真的多谢你,要不是你帮忙,我们每年四月十五还傻傻地跑到潜龙镇里打转,逢人就问‘凤来客栈’的泥娃今年有没有回来……”

  心酸的是,他们还不清楚“凤来客栈”的“泥娃”是不是他们家的“泥娃”呢。

  “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跟泥娃成亲,总要有高堂见证主婚。”他最起码还能向师叔、师婶奉茶,泥娃呢?他们真的如愿成亲,恐怕心里还是空了一块吧?

  燕行提及婚事,周遭全竖长耳朵细听,就怕漏了第一手消息,十尺内突然噤声,远处不断有人探问原由,人潮逐渐往这儿聚集,泥娃想跑也跑不了。

  “你——你说哪儿去了?”与养父一家才刚尽释前嫌,激动翻腾的情绪还没消受完全,他又说什么成亲,是想一口气窘死她吗?

  “正经事。”燕行再严肃不过,平时不苟言笑的他,霸气再度上乘。

  “我已经向师叔表明心意,他明言若我想昭告天下你是我燕家妇,最好趁着春松居落成之际一道迎娶,定为春宴,否则就要等到明年开春,择日安排,才是妥当。”

  他根本不想再多等一年,他想日夜守着泥娃,守着他到现在还无法安稳的心。

  泥娃颈间的伤着实骇着他,恨不得把她拴在腰间,不论何时何地都带着走。

  “娶我女儿,为何非得春天不可?”曾父忍不住一问。好不容易找到女儿,三个月后就得送女儿出阁,心头滋味是难以言喻的混杂啊!

  泥娃也想知道,只是旁人远比她殷切数倍的目光让她无颜抬起头来。虽然她与燕行早就是铜安城里公认的一对,只差挑个良辰吉时拜堂成亲,挽手交杯酒一饮而尽。不少熟客巴着她问过婚期,除了笑笑带过,她从未正面肯定,其实心里也盼望着这天到来,即使她嘴上说着不要紧、不在乎,都是打肿脸充胖子。

  只是她不知道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定花落之时……

  第10章(2)

  “非春天不可。春宴,春燕,宴取燕意,对师叔来说是指春松居如春燕归来,尾系荣景。对我来说是指……”燕行执起泥娃双手,目不斜视,眼里只容得下她。“春燕归来,衔泥筑巢。”

  “衔……衔泥筑巢?”泥娃心里咚了好大一下,思绪被洗得一片空白。“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好怕……这一切,又是假的,转眼间我又什么都没有……老天爷这回是真看我可怜,想弥补我过去的苦难,还是又想开我玩笑?”

  “我不知道。”燕行这句话像泼火的水,纵然泥娃在心里燃起几千支、几万支名为希望及期待的蜡烛,这下也全灭了,可是他下一句话,又把泥娃扔到云端里,飘了起来。“但老天爷要收走你的一切,除非我死,否则它无法从你身边带走我。我赌命了,你呢?愿不愿意让我卫泥筑巢?”

  “我……”泥娃窘死了,在外面他怎么不继续当他的石敢当呀?

  “愿意吗?”他只要答案,明确的答塞。尽管他对泥娃有十足信心,还是想听她在众人面前亲口应允。

  “嗯。”泥娃低下头,羞红了脸。也因为多年愿望一夕成真,喜极而泣。

  看着燕行紧握不放的双手,泥娃喟叹一声。以后就是这双手领着她走一辈子的路,她想了好几年才能牢牢牵上的手,不论有多辛苦、多艰难,她都不会放开。

  她一旦握上了,就是她的。老天爷,别再来跟她抢了。只有这一只,她也只肯让这一只春燕衔泥筑巢呀!

  泥娃开始里外忙了,温寻蝶也是,初一、十五抚琴不够,现在天天都来找泥娃商讨婚事细节,布置嫁妆,讨论刺绣花样。泥娃的父母也乐在其中,龙虎会的摊子索性让儿女顾,全天转着大女儿的终身大事。

  “当年我嫁给凤歧,梓姨开心到差点没奔月了,给我试这试那,可没累死我,不过今天我总算能体会她当时的心情了。”温寻蝶挑着玉镯金饰,试闻胭脂水粉,务必要把她的泥娃娃打扮成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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