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入秋,傍晚不再那么燠热,即便有阳光,风也捎着凉意袭人。
她跟向棠武约了六点,临出门前,她才从刚回家且笑得喜孜孜的姐姐口中得知,向棠武今晚约她的目的。
听说,向棠武订了“求婚必胜”桌,凡是坐那张桌子求婚的,从没失败过。
她在赴约的路上,始终心神不宁。
与向棠武相处越久,她越明白自己不爱他,向棠武更不爱她。
她真想不透,向棠武怎会决定向她求婚?他心里明明爱着他的书菱妹妹。
下出租车后,她站在红砖道上,离向棠武约她共进晚餐的餐厅大门不远,她来回踱步,竟鼓不起赴约的勇气。
她不可能接受向棠武的求婚,虽然他条件好得不能再好,人品好、脾气好、家世好,喜欢运动、不烟不酒,不跑趴、不泡PUB,完全没沾染任何不良习性。问题是,他们并不相爱啊!
唉,如果够理智,她应该毫不犹豫走进餐厅,在向棠武发觉自己真正爱的是书菱妹妹前,趁早坐上“向太太”宝座……
豪门少奶奶耶,多少女人的梦想!
可惜,她没办法为了当上豪门少奶奶,欺人又自欺。
但一时之间,她也无法理直气壮走进餐厅。当初姐姐介绍他们认识时,向棠武明白表示双方交往是以结婚为前提。
如今她要拒绝他的求婚,总该有个好理由。
难不成真要她说,自己爱上别人吗?
那是爱吗?
已经一个多月过去,她跟唐翌磬没能在这座城市巧遇第四次。
说真的,她有些气唐翌磬,竟荒唐地相信命运!
哪来那么多巧合,刚好让他们再次遇上?
她越想越气,如果唐翌磬不是将他们的未来赌在所谓的命运上,也许,她能理直气壮对向棠武说,她爱上别人了!
她低头踱步,未料一道身影挡住路,先映入她眼里的,是一双属于男人的黑色球鞋,布满尘土,鞋尖与鞋侧皆有些磨损。
“娃娃老师吧?怎么低着头走路?”
她愣住,抬头一看,大吃一惊。
只见唐翌磬一头乱发,满脸胡子,像是两、三个星期没刮,身上的棉T,洗得褪色又没弹性,胸前还有几个断了线头裂开的衣缝,短裤灰灰脏脏,几乎要看不出原色。
他肩上挂着一只迷彩帆布袋,颜色也褪了,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个流浪汉。
“你……最近改行当街友?”她蹙眉问,要不是他开口喊她娃娃老师,恐怕他走过她身边,她都没能认出来。
唐翌磬低头看看自己邋遢的模样,笑开,满不在乎的耸肩。
“我最近过的日子,确实有点像街友。”他避重就轻地说,继而眉开眼笑,灼亮的眼停在她脸上,又道:“我刚下公交车准备去找我大哥,他的工作室在这附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最近他出了一趟任务,印度某大亨儿子遭绑,透过Ω雇了十人救援小组,他是受雇的成员之一。近两个星期他都待在印度,直到昨天肉票顺利被救出才返台。
“我……”她开了口,旋即顿下。
“我们巧遇第四次了!如何?要不要给我一个机会?”他眼睛闪闪发亮。
“你知道一个多月可以发生多少事吗?”
“例如什么?”他扬眉,略略敛笑。
“向棠武准备跟我求婚了。”
“今天?在那家餐厅吗?”他下巴一扬,对着不远的餐厅眯眼。
“是。”
“你打算答应?”他朝她靠了一步。
她沉默,明明不准备接受向棠武的求婚,却又不甘愿跟他说明白,连她都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多月来,你几乎没消没息……”最后她说。
“除了没约你见面,我们通过不少电话,怎么算没消没息?”
“你对我说的全是我父亲的事。除此之外,你什么也没多说。”
“因为这样,你要赌气答应向棠武的求婚?”
她没说话,心里其实很想对他大声说“不是”,却又矛盾地不愿坦承。
他确实不算没消没息……偶尔会在夜里来电,简单几句交代她父亲的状况,然后要她早些休息。
那些简短通话,像例行公事,听不出丝毫温情。
她摸不清他的想法,也不好多问什么,比起他们三次巧遇,他动不动说些勾动人心的黏腻话语,电话里的他实在非常冷淡。
随时间拉长,半个月、一个月过去,最近两个礼拜,他连电话也没有。她忍不住想,他也许遇见更好的女人了……
她上网Google过他,“亮点”接的案子,从小型歌手发片记者会,到大型城市嘉年华活动、慈善晚会、国际级研讨会都有,企划预算更从几十万到上千万。
像他这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她越想越没有信心。
也许唐翌磬只是一时兴起,觉得好玩,逗逗她罢了。她却一次比一次当真,心随着他的撩拨,越来越浮躁,再也回不去那个恬淡冷静的自己。
这一个多月,她其实是沮丧的,开始觉得什么四次不期而遇,说不定是他钓女人的惯用说词。
偏偏他们还真碰上了三次。
他有她的手机号码,到最后却再也不来电话,这难道不算没消没息?
对她来说这就是没消没息啊。
她一向不是性格外放的女人,做不到“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那种积极主动,他不打电话给她,她也找不到理由打给他。
她复杂的心情转折,实在没办法三言两语说清,也不知道怎么说。
第5章(2)
当她的沉默是默认,唐翌磬瞪着她,一股怒气也上来了。
“你要答应向棠武求婚,我没立场说什么。我一直以为,你是不一样的,至少你不像是会为了赌气而冲动行事的人。看来,是我错了。虽然我言不由衷,不过,如果你决定接受向棠武求婚,我祝你幸福!”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间迸出。
说完,他大步越过她,直挺而坚定的离开了。
方旖晴呆怔看他离去,完全做不出反应,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人,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她叹气。这竟是他们的第四次巧遇!
像泄气的皮球似的,她在红砖道上精神委靡又走了一会,才终于拖着意兴阑珊的脚步,踏入餐厅大门。
方旖晴站在家门口,掏出钥匙,隔着门,她听到屋里有音乐声。
迟疑几秒,她开了门进屋,一眼便看见姐姐横躺在客厅柔软的橘色牛皮沙发上,翻看《哈泼时尚》,神情愉快。
肖邦钢琴乐声充盈室内,她低叹,走进客厅。
发现妹妹回来,方旖侬搁下杂志。她可是煎熬了一整晚,等着想听妹妹的好消息。
她坐直身子,两眼闪着快乐又好奇的光芒。
方旖晴看着姐姐这模样,心想,任何人都不忍心让眼前的美丽女人失望吧?她踱到音响前,轻轻旋了音量开关,让乐声转弱。
一回头,她看姐姐刚才充满愉快且好奇的眸光,略略黯下眼神。
她跟姐姐向来不相同,不同到,如果不特意说,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她们是姐妹。
她们不仅个性不同,连外貌都天差地别。
她的相貌遗传自母亲,仅称得上清秀而已,她的眼睛不如姐的大而明亮,她的鼻子不若姐姐的直挺,她的唇更不似姐姐的饱满诱人。
有人说,她姐姐是台湾版的安洁莉娜裘莉。姐姐样貌身形完全承袭自父亲那边的血统。
听说,她们生父有满族血统,如果满清皇朝还在,她们搞不好还是个格格。
又听说,她们的曾曾祖母与俄国人结婚,所以她们身上流有外国血统。虽然在身上她完全看不出来,不过姐姐倒是常被认为是混血儿,身高一七三,五官立体又深邃,连眼眸都是迷人的琥珀色。
方旖晴出神地想着。多少人着迷于姐姐的美丽,奉她为女神。
她其实也是姐姐的Fans之一。她向来不忍心让亲爱的姐姐失望,但今晚,她恐怕得破例了。
“姐,对不起……”她终于开口。
“唉……”方旖侬收起所有愉悦情绪,眨眨眼睛,沉默片刻,然后拍拍身旁的位置,“来吧、来吧,我们姐妹来开个家庭会议。”
方旖晴挨了过去,坐在姐姐身边,头枕在姐姐肩上,半撒娇地说:“你当主席?”
“是啊,这不是我们家向来的规矩?要审问人的,就是会议主席,你就乖乖让我审问吧!”
“OK,你问吧。”她只能慷慨赴义。
“向棠武有没有惹你伤心?”这点最重要。
“没有。”
“你拒绝他求婚,他有没有很伤心?”这点她很好奇啊!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刚才那一句对不起,她便明白妹妹是为了没接受向棠武求婚而道歉。
“也没有,事实上,他没有完成求婚步骤。”方旖晴说得平静。
“没有完成步骤?什么意思?”方旖侬大惊。
“他拿出戒指,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我反问他是不是真的想跟我结婚,他想了好一会,然后回答,对不起,我不确定。说完过了半晌,又骂自己笨死了。他说他发现自己爱的人是季书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