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怡君紧张的转身要回到店里,只是身体太僵硬,原本被她紧紧握着的扫把竟然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她心一慌,想要弯身去捡的同时,却又踢到了铁制的畚箕,发出了更响亮的匡啷声。
不是吧……她简直快教自己吓死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抓起打扫用具,打算冲进店里伪装成一只什么事都没发生的鸵鸟,却在站起身的同时,正巧与严允哲往她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对个正着。
惊恐的看着他同样愕异,随即转为狂怒与愤恨的神情,以及丢下那个可怜女助理,拔腿就往正好是绿灯的斑马线冲来的动作,梁怡君就像一只被狮子盯上的猎物,拖着又软又颤的双腿,跌跌撞撞的缩回店内。
小绵羊的逃亡生活,宣告结束。
站在“绿映花坊”的店门口,严允哲浑身散发出来的狂烈火气,几乎要让一旁那些鲜艳绽放的花朵和青葱翠绿的植物尽数化为灰烬。
他还记得一年前的那一天,自己从忙碌的新职场回到家时,不仅爱猫显得无精打采,门边的柜子上还出现了一封可疑的信函。
严允哲一开始还天真的以为是害羞的女友写给他的情书,没想到打开一看,上头却只有寥寥数句,突如其来的告知两人之间就此结束。
他傻了好一会儿,却依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在打了数百通电话却毫无回音,杀到她家还是同样找不到人,她的家人甚至说了一些让他若有所悟却也更加莫名其妙的话后,终于又气又痛的明白,梁怡君是真的就这么狠心却又不明所以的弃他而去!
严允哲完全摸不清头绪,连她的家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显见她是真的铁了心要离开这个环境、这个地方、这些人——包括他!
遭受背叛的打击让他几乎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追在她身后将她抓回来!
但男人的自尊又不允许他为爱荒废一切,只能借着工作来淡忘,却恼怒的发现这伤口愈合得太慢,他的努力总是事倍功半的消耗着,他无法坦然的展开新的感情生活,只能狼狈的假装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说真的,若他打定主意要将这个女人找出来的话,他并不是没有这种门路,但那又怎样?她就是抛弃了他!
这样无情的女人,他还找她做什么?她真要走,真觉得他不重要的话,那就随她好了!
想是这样想,但严允哲还是很不争气的探听她的消息、寻找她的下落、试探着打电话给她,然后得到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直到现在!
就在他几乎要死心放弃,强迫自己回想起单身生活的美妙惬意时,却在他负责的新建案附近意外见到这个可恨的女人!
两人对视的那一眼就像是猛然撕下了他伤口上的疮疤,痛得他怒气横生,只能说是老天有眼,梁怡君,你把脖子洗干净给我等着!
第6章(2)
瞪着那个手上抱着一大束花,以为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傻瓜,严允哲冷哼一声,迈开脚步走到她面前。“你——”
“先生你好,请问要找什么花吗?”不让他说完,梁怡君劈头就先开口为强,硬是把他的话给打断。
“你的胆子倒是变得不小,敢在我讲话时插嘴了。”他嘲讽的冷笑道,“我买你手上的花。”
既然她有这个勇气,他就陪她搅和!
虚张声势的梁怡君听他这么说,又开始结巴起来,“这些……是黄菊花,通常是扫、扫墓的时候用……”
“正好,我就是要找这种。”
他带着杀气的嗓音让梁怡君身子又是一颤,自己一时慌张从最近的花桶里就抱了这一大束来遮脸,哪里晓得会选得这么准?呜……
“需、需要包装吗?或是其他的……”
“不用,直接给我。”
她真以为他要的是那些花?严允哲强硬的从她手中抱过那些开得正美、正适合插在坟前的菊花,顺手就插回一旁的空桶子里,随即一脸沉郁的瞪着那个紧张得脸色惨白,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崩溃的女人。
“梁怡君!”他连名带姓的唤道,看着她因为自己的呼唤而惊跳了一下,“你这个亲戚的公司开得可真远。”
他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大声咆哮,但那冰冷声调里的怒气却显得更加尖锐,梁怡君听着严允哲那明显嘲讽的语气,说着自己当时的谎言,脑袋只觉得阵阵发热,但身体却又怕得冷汗狂流,只能努力盯住工作桌上那些花材与工具,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对、对不起。”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歉,或者说……她也只能对他道歉。
“为了什么?”
“很多事情……”
“例如你为了分手而对我说谎?或是趁我不在家时,一声不吭的写了一封只有‘对不起,我还是不能跟你在一起,再见’三句话的烂信就跑得不见人影?还是让你妈以为你找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为了不被戳破真相,把存款、薪水和遣散费拿给你家里去付赔偿金,还自以为做功德的让他们以为是我出的钱?”
他一个又一个的质问,随着愈来愈明显的火气,让梁怡君每听一句,头就跟着压低一分,最后几乎下巴都要贴上胸口,更加没有面对严允哲的勇气。
“你有什么话说?”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严允哲在心里冒出了一连串的低咒。
他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明明气她的不告而别,明明对她的行径恼恨至极,但在真正见到她后,除了那些不满、愤怒,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安心与眷恋,同时热切期盼着她说出一些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好让他能理所当然的原谅她、重新接受她……或是真正的放弃她。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傻站着,让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与各自的情绪纠缠里。
梁怡君的不言不语让他有些失望,严允哲心情复杂的看着她比记忆中更加瘦弱的身影,以及那头剪短了一些的鬈发,长久以来的期盼与渴望压过了心里的挣扎,他忍不住往她跨近了一步,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想和以前一样摸摸她,确定她是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谁知他才刚抬起手,原本一直僵立不动的梁怡君却慌张的往后退了一步,“不要!”
那声抗拒直觉的脱口而出后,梁怡君看着他揉合了愠怒、失望、惊愕与难过的复杂神情,心里涌出一股让她想哭的难受感觉。
她不想对他这么坏,但如果依从心里所想的又和他亲近,那她一定会忍不住想要继续和严允哲在一起,那她这一年来所忍受的孤单和想念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的挣扎与退缩逼得严允哲缓慢又僵硬的收回了手,硬生生的从齿缝里迸出一句光听就足以令人觉得他重伤垂危的伤痛话语,“梁怡君……我真希望自己对你恨得入心。”
他是真的这么希望,这么一来他不晓得有多轻松——不用再被她这样折磨,不必再一想到她就心痛焦躁,不需要再回忆起过去的甜美时光,就只要把自己想像成一块毫无知觉、不伤不痛的石头……
但希望毕竟是希望,当严允哲在对街乍然与满脸惊慌失措的她四目相对时,他就明白自己这一年来的心理建设和自我安慰,就像纸糊的堤防遇上洪水,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外人面前总是嚣张霸道的他,在梁怡君面前却是毫无胜算的手下败将,他不得不承认就算她对他这么无情,严允哲还是想要她回来,想要她留在他的身边。
严允哲的激烈话语让她浑身一颤,不禁抬起头想对他说些什么,却被出现在门口的身影给吸引走目光。
“小君?”
一个沉稳的男声淡淡的在严允哲身后响起,那亲昵的称谓让他就像是当初被梁怡君误踩猫尾的花子那般,迅速的回过身,警戒又不悦的瞪向来人。
对于严允哲充满敌意的瞪视,奉汪彦君之命前来喂食的骆惟阳只是瞟了他一眼,随即不感兴趣似的走到两人之间,将手中的袋子放到工作台上。“你的午餐。”
“谢谢。”对于骆惟阳的出现,她还真不知该感谢或是暗暗叫糟,只能顶着严允哲那如刀一般的目光,嗫嚅着朝他道谢。
“需要帮忙吗?”像是驱赶猛兽之类的。
“不用。”梁怡君赶紧摇头,无论是哪一个,她都不希望见到他们有血光之灾,“请你不要告诉大君。”她差点忘了那个好事的老板。
骆惟阳看看身旁那个几乎已经冒出杀气的男人,再回头迎视她请求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随即如同来时那般,沉默的转身走了出去。
“看来你现在过得不错。”待那陌生男子离开花店,严允哲垂眼看着桌上那袋食物,再开口时,嗓音听起来有点干。
她怯怯的抬眼看着他,被他脸上那副冷淡疏离却又有些受伤的神情惹得心头酸痛,却只能轻轻的嗯了一声,不敢再说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