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药香满室,乌漆抹黑的汤药也全数溅到了两人身上。
“你不要逼我。”闵奇善沉下脸说。
因为深爱她,所以为了保全她,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即使得要掐着她的鼻子将药灌入她嘴里,他也一样会做。
就算她会因此恨他也没关系,他不要冒任何失去她的风险,那种恐惧这辈子尝过一次已嫌太多,打那回她为了救他而受伤,他就在心底立过誓,绝不会再让她处于危险之中。
既然她腹中的孩子会为她的生命带来极大的风险,那么,这个孩子他便万万不可能会留。
“是我逼你吗?”车汝月冷冷扬起一抹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娇俏活泼,早在亲耳听到他要杀死孩子的那一刻死了。“我怎么觉得是你在逼我?是你在逼我恨你。如果这是你希望的,那么你的确成功了,我恨你,好恨--”她咬牙说道,杏眸怒瞪着他,眸中泛起水雾,却倔强的不让一滴眼泪落下。
傻傻地爱了他这么多年,固执地认定他是她的唯一,结果她换来的是什么?
当初她来阴县,是想要寻回他、寻回两人曾经有过的美好回忆,可她现在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一旦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沉默地凝望他好半晌,她突然伸手探向自己纤细的颈项,解下一块总是随身带着的玉环。
那玉环色泽温润,挂在身上冬暖夏凉,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当它是个宝贝--因为这是当年两家缔结婚约时,他娘亲手交给她的信物。
本来,这东西早就已经不属于她了,她又何苦这般执着?
“这个……还给你吧。”那时他开口索讨,她不愿给,只因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联系,可如今,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联系”了,她自然该将这个信物还给他。
“你做什么?”
“既然你无法相信我,那我再留下来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将它交还给你之后,咱俩从今而后……”她的声音颤抖,拿着玉环的双手也颤抖,但她却不让自己退缩,再深吸一口气之后,她鼓起勇气继续把话说完,“恩断……情绝。”
从不知何谓放弃的她,终于放弃了,他应该感到松了一口气吧?
至于肚里的孩子,那是属于她自己一人的,他将再无任何置喙的余地。
“我不准你做这个决定!”没料到她竟这么决绝,闵奇善顿时慌了,他朝着一脸平静的她吼道,冲动地想要上前抓住她的肩摇晃,希望她能够收回这些话。
“你凭什么不准?”
“凭你是我的妻子。”
此刻,他毫不迟疑地承认了她的身份,其实就算他派出去的人还没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探清楚,他心底也早已悄悄信了她,只不过他没有说出口罢了。
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决定断了两人的关系!
“我不是你的妻子,再也不是了……”尽管眼里有着哀伤,她洁白无瑕的脸庞却露出一抹微笑,对着他说道。
曾经,她也认定自己会是他的妻子,他们将会携手走过一辈子,但世事难料,他们终究有缘无分。
过往与他相处的片段在她脑中不断的浮现,她的笑更灿烂了。
是的,她只要记得他们之间曾有的好,那就好了。
她将手中的玉环往他推了推,只要他收回这个信物,那他们就真的成了陌生人了,不再有恩怨纠葛。
“拿去吧,这是你娘的遗物,本来就该还给你。”
“你……”闵奇善真的会被她给气死,只觉自己就要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她还这样一副什么都已不在乎的模样。“你以为我会答应吗?”
“你没有理由不答应,不是吗?”车汝月轻声说道。
她的眉眼依旧带笑,只是以前觉得美得魅惑人心的笑容,如今在闵奇善眼中瞧来,只觉得刺眼。
她怎能这么轻易放弃?他以为她永远不会放弃,她一直是这样的,不是吗?
“快,拿去吧。”她勉强笑着催促道,天知道要她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她还爱着他,可却也不能放弃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这是她和他的骨肉。就算在有了这个孩子的那时,他并非真心实意的相信她,她却是那么无法自拔的爱着他。
这个孩子是在她的爱里有的,所以如果他一定要逼她的话,那么就算心再痛,她也只能选择离开。
不是不爱他,只是……不能再爱了。
“这个东西是娘给你的,有本事你自个儿还她去。”气极了的他,像个孩子似的发起脾气、说起气话,怎样也不肯伸手接过玉环。
摇摇头,她但笑不语,伸出白皙的小手,不容拒绝地将玉环塞进他的手里。
手一空,她的心也跟着空了,坐回了榻上,睁着眼仔仔细细地瞧他。
这是最后一回了吧?所以她要将他的容貌深刻的记住……好可惜,孩子出生后,只怕见不着他的爹了。
想到这里,一阵泪意突然上涌,她连忙眨了眨眼,逼回眼眶中积聚的泪水。
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她应该要更坚强些才行,不可以再动不动就哭了。
“你先走吧,明天我就会离开这里回京城,也不会再去闵家打扰。”
“你以为我会让你走吗?”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她说。
除非他死,才会让她就这么离开,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她想一个人离开,然后生下孩子自己扶养。
她究竟是怎么想他的,真以为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吗?
“你不要这个孩子不是吗?既然你不要他,也等于不要我。”淡淡说完这番话,车汝月的情绪却不激动,所有的爱恨她都已尘封,收藏在自个儿的心里头了。
“你……”闵奇善只能瞪着她,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真是气死他了!
“如果我真的想走,你留不住我的。”就像当初她想尽办法接近他、要让他答应回京一样,她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望着她坚决又不顾一切的模样,他心里忍不住低咒一声。
他相信她绝对是上天给他的磨难,就是要让他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过生活。
瞪着她好半晌,他终于开口,“你一定要生这个孩子吗?”
终究舍不得这丫头故作坚强自己吃苦,这一回闵奇善对她的固执无计可施,他想,这世间唯一能让他举双手投降的人,就是她了吧。
“如果说,生这个孩子可能要付出你的生命为代价,你也坚持要生吗?”
被她误会、抛弃的滋味太难受了,如果她执意要生,那么他宁愿她待在他身边,免得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没有好好的被照顾。
“樊衣刚说了,你重伤初愈,这几年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所以身体很虚弱,勉强要生孩子的话,不管对你或对孩子都有危险。”闵奇善认栽了,终于愿意说出真正的理由,即使已知她会“明知故犯”,他也没辙了。
静静听完他的话,看出他挣扎苦恼的表情,车汝月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原来,这就是原因吗?
他这个笨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呢?
“我不是笨蛋,只是不想让你一辈子都背负着对孩子的内疚,你这家伙心软得要命,要是知道是因为自己体弱才不能把孩子留下来,你会伤心一辈子的。”因为太了解她,所以她眼珠儿一转,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好气的说道。
瞧着他那无奈又怜爱的眼神,车汝月再也忍不住地飞身扑进他怀里,喜极而泣。
美人儿自动投怀送抱,闵奇善目光一柔,心中那颗大石也跟着落了下来。
看来,他们是真的得回京城一趟了,闵家和柳云云的麻烦事再不解决,要是那些人时不时就来闹上一闹,月儿怎能安心疗养和生孩子呢?
第8章(1)
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瞧得出来这些被闵长谦重金聘请的江影楼杀手们,有着拼死达成任务的决心。
只不过闵奇善也不遑多让,铁拳一挥,正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下颔,对方整个人被他打飞出去。
不让闵奇善专美于前,储仲泉这个改邪归正的土匪头子,以及樊衣刚这个娶了土匪婆的男人,也纷纷加入战局。
只见三个男人密密实实地将车汝月与柳云云护在中间,然后用最利落的速度解决杀手们,就在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之际,他们的马车竟突然被官差们给团团围住。
“这是怎么回事?”闵奇善感觉到眼前肃杀的气氛,发现这些官差并非是要来助他们一臂之力的。
他眉心微皱,三个男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准备。
果不其然,没一会一个做公子哥儿打扮、流里流气的男人便揽着一个容貌绝艳的女人缓缓走来,正是薛大一与花艳艳。
“你想干么?”一见这个曾经被自己打得呼天抢地的薛大一,闵奇善脸色一沉。
“大庭广众之下有人公然斗殴,我可是县里的良民,自然得要赶紧报请官府,让官差来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