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熙一笑,这是奸商才想得到的事,所以他也想到了,此刻的燃眉之急是缺银子,先把银子给逼出来,解决灾民之苦是第一要件,倘若这些官员罪行重大,此回暂不追究,日后派细作埋伏身边,待下次再犯,重罪处决便是。
于是,他上摺子,却被皇上给驳了。
惠熙不知道皇上的用意是因为那只“罪行重大”的蠹虫,摆明与皇后、皇太后一族有关,怕动一发而牵全身,还是担心他的法子会养虎为患,总之,行不通。
“再想想,想个旁人想不出来的好法子。三爷有赏。”
“还是不行吗?倘若银子不能从官家出,那么必得从民间得,民间……谁的钱多,农民……没有;读书人……没有;工匠……更是想都别想,能够度日糊口再揽点棺材本就算不错啦,所以,只能从士农工商的最末流身上想办法。”
他听出她酸溜溜的口气。没错,所有人都看不起商人,可遇着事,就想从商家身上动脑筋,算来算去,朝廷对商户还真是不仁不义。
“能想到办法吗?”
“能,可是不愿意想。”办法早已出炉,她不过想逗逗他,只要能逗出他的眉开眼笑,她乐意付出所有代价。
“为什么不愿意?”
“我又不是皇子、公主,只是个小小商户的女儿,朝廷事与我无关,两江百姓不归我管,我何必想坏主意侵害自己人的权益,那岂不是损人不利己?”她朝他挤眉弄眼。
他往她额上敲一个爆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家灭亡,看你们这些重利轻情的商人,有什么利益可图。”
“说得那么严重,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难不成不捐银子国家就没了吗?唬我没见识啊。”晴儿吐舌头。
“你就是没见识,还不承认。想想,倘若流民没得到良好的安置,会不会四处逃窜?人呢,没有天生的坏,皆是后天环境所逼,那些饥饿之民难道不会因为贫穷到处劫掠抢夺?不会因此伤害人命?一个国家里有千百个强盗,不足为惧,倘若一个国家有几十万个强盗呢,焉能不覆灭?”
“所谓官逼民反,朝廷无视于百姓的苦,对于百姓发出的求救声无动于衷,才会逼得百姓不得不反。今日,我们不想办法解决灾民的困境,明日国家就得面临动荡危机,别告诉我,在那种情况下,三如茶铺还开得下去。”
“行了、行了,我不过两句话就引来三爷的长篇大论,算我见识短成不成?想办法就想办法呗,何必说话吓人?”她歪了脖子睨他一眼。
他笑笑,“所以,办法想出来了?”
“能不出来吗?覆巢之下无完卵,我这颗小蛋蛋还想平安孵化呢。”
“别废话,说重点。”
“既然皇上老是看不起商人,咱们就让皇上当一回商人。”她促狭道。
“怎么说?”望着她的俏皮表情,他隐约觉得这个点子,肯定新鲜又恶劣得让人想大笑。
“京城附近几个省应该没有受到水灾波及吧?”
“是没有。”
“所以还是一派国富民安、民生乐利的景象?”
“当然,有什么好怀疑的。”
“那就没问题了,三爷晓不晓得,人人都喜欢宫里那块大招牌,只要是贡品、御用,就会有许多人愿意花大钱、抢破头。”
“晓得。”
要不然她怎么会千方百计想和他搭上关系,三如茶铺的顶级茶叶谁都不送,偏偏往惠王府里送?图的不就是惠王府这块招牌。
是他心好人善,才会真如她的意下订单,顺道替她打开宫廷大门,不管这茶好不好,至少大家心知肚明,三如茶铺,是他三皇子罩的。
“那就简单啦,请皇上御笔一挥,写几张‘乐善好施’、‘端木遗风’之类的好话,盖上御印,交给招牌铺子刻下几百面牌区,谁家捐出一万两,就可以拿一块回去当传家宝。我相信,不需要太多天,就可以替灾民募得百万两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招。”惠熙大掌一拍,拍上她的肩膀,力气之大害她差点儿腿软。
“若是让三爷早早想到这招,商户们可就倒大楣啦。今儿个啊,查晴儿算是做了一回不肖女,回家得去向父亲磕几个响头认错,再进祠堂里跪上几个时辰,向列祖列宗诚心诚意谢罪。”
惠熙大笑,揉乱她的刘海之后,一把将她揽进胸口。“好丫头,你帮三爷解决这个大难题,说说,要三爷赏什么?”
“在三爷赏赐之前,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希望皇帝解决这次水患之后,要行文天下,一方面承认商人的地位,一方面对这些捐银子赈灾的商家致上深深谢意,让全国百姓知道,是谁替朝廷解决这回的困局。”
说到底,就是要拉抬商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行,他早就想这么做。
“这点没问题。现在可以说说,想要三爷赏什么了吧?”
“赏我一个夫婿吧。”
她只是随口玩笑,没想到他当了真。
“夫婿?”他皱起眉,好看的凤眼拉出一个不好看的扭曲线条。
她有点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可话都出口了,总得找台阶下。“是啊,夫婿。”
“说说你的条件。”这回,不只目光扭曲,连声调都阴沉了好几分。这丫头,想嫁人想疯啦?
“我的条件可苛了。”
“真的吗?说来听听。”
“我要的男人嘛,得秃顶、麻面、断眉、歪腮、吊眼兼暴牙,驼背、鸡胸、肥肥肚再加上一双萝卜腿,长得越丑越好。”
她的话听得惠熙噗地爆出一声笑,脸上那些个弯弯曲曲的扭摺子,全抛诸九霄云外。
“你要个丑人中的极品做啥,当门神?不怕夜半醒来吓到。”
“半夜吓到,好过嫁个帅男人。”说着,她指指惠熙。
敢是他被嫌弃了?他这付尊容,从小到大还没人嫌弃过呢。“怎么说?”
“男人太帅,易惹风流,男人太富,易招蜜蜂,男人权位太高,易引蝶,就怕蜂蝶纷纷过墙来,觊觎春色在我家,我可不爱这种成天提心吊胆的麻烦日子。”
指来指去,就是在说他!
惠熙瞪她一眼,弯下身,捏住她脸颊肉,往外拉扯。
“知道了,三爷这回到两江,定给你寻个极品男人回来,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别到处乱逛,要是再惹上李桥那号人物,瞧我回来怎么修理你。”
这句话叫做“挂心”,晴儿听得懂。
她扯下他的手,握紧拳头,缩起两肩,做作得让人很想扁。“哈!好怕、我好怕啊。”
话说完,她拔腿就跑,张开双臂乱挥,扯起喉咙大叫。哇啦哇啦的,叫什么没人知道。
惠熙望着她在草原上奔跑的快乐背影,笑容不曾褪去,她快乐,他开心,他的喜悦似乎和她挂了钩,脱离不去。
楠楠给了他真心,他便将她奉为珍宝;那么晴儿不但给了他真心,还给他无数人的真心,给他快乐、幸福、喜悦、崇拜……
赠给他那么多东西的女孩,他,该如何看待?
第5章(1)
京城里闹过一段时日的选秀终于告一个段落,被选上的秀女名单已经张贴在皇榜上。这些天,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讨论哪一户的千金入选,哪一家的千金榜上无名。
和男子考进士一样,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差只差在拿下状元、榜眼、探花的公子们要骑着高马游大街,让百姓胆仰其丰采。
入选的秀女却得关进皇宫里,由王亲贵胄慢慢挑、慢慢选,像上大街挑选猪肉那样,挑色泽、挑肥瘦,再挑挑她们家的背景配不配得上龙王、龙子,之后返家,准备嫁妆、入宫,迎向生命里另一段旅程。
再后来呢,或者红颜未老恩先断,或者一入宫门深似海、或者雪里霜里斗婵娟,一生一世与其他女人争妍竞艳……终之,宿命已定。
只有查老爷聪明,他想留着女儿招个能干女婿接掌家业,享受家人在侧、含饴弄孙的幸福,他不愿意把女儿送进见不着天日的皇宫里,于是花了银子,贿赂地方官,大笔一挥,把女儿的名字从选秀名单上给消去。
可是阅熙在等,等晴儿入宫。
他算准了查老爷是七品官员,晴儿必定在选秀行列,凭她的机智聪慧、定能够获选入宫,到时他再去求母妃去同父皇要人,便能成事。
没想到入选名单出炉,竟没有查晴儿。
他首先想到的是,会不会是查家不懂官场的贿赂文化,以至于女儿落选,没想到东查西查,竟查出来查家根本就很懂得如何贿赂,只是他贿赂的目的是不让女儿进宫!
这只老狐狸!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又恼又恨。
未入选秀女,想要求父皇赐婚,是难上加难,他得想尽办法才能求得父皇为自己破例。
只是查老爷不肯让女儿参加选秀,恐怕是摆明了不愿与皇室结亲,倘若不愿意,他如何能把人家的女儿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