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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担心殷玉书会受伤,她问向身边的一位兵卒,“这位小哥,现在到底谁占上风啊?”

  士兵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将军了。别忘了他当日可是连续打败十七名禁军高手,被皇上亲封的一等将军,大小姐虽然天资聪颖,但若和将军比起来,可还差得远呢。”

  她吐出一口长气,却见诸葛涵领看一名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走进来,两人也站在一旁看着场中的景象。

  诸葛涵不禁笑道:“看看,大小姐又在自取其辱了。我早说这朝中没几人能赢得了爷,十招之内不输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殷玉婷听到他说的话,一下子跳出来叫道:“诸葛涵!你就会灭我的威风,有本事你吃我一剑! ”

  他吓得急忙抱头就跑,“大小姐,我说你赢不了爷,可没说你赢不了我啊。”

  殷玉书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诸葛涵,你要让她可也别丢了我的脸。”然后又对那青年含笑招呼,“许翰云,难得你也入京了。”

  “父亲近日要过寿,所以祖母准我入京拜寿,寿宴过后还要返乡。”说话的青年比殷玉书要年轻好几岁,脸上还有几分稚气,书卷味则多了许多。

  他走到老将军面前,躬身长揖,“见过殷世伯。”

  殷若城微笑道:“翰云,你们父子真是有趣,昨日你父亲来我这里,今日就换了你来。难得玉书正好回京,你们俩小辈就聊聊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世伯慢走。”许翰云再度躬身行礼,转过身,看到不远处亭亭伫立的三个绝美少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免好奇地问:“那姑娘……是你们府里的人?”

  殷玉书笑答,“算是半个府里人吧。她是我在回天城路上救下的一名孤女,日后是留在府里还是跟我回越城还不知道呢。”

  “殷兄真是好艳福啊,竟能巧救佳人,写到戏文中去传唱,倒是一段佳话。”他一边椰愉好友,一边又困惑地看向她,总觉得这姑娘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但薛琬容绝对是认得他的。许翰云,就是她仇家许德亮唯一的儿子。

  因为自小体弱、祖母珍爱不忍远离,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是跟着祖母在距离天城四百多里外的家乡泽城生活。她在年幼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那时两人年龄尚小,又没有说上话,所以彼此印象并不深刻,不过他眼角的一颗黑痣令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么多年过去,凭着这颗黑痣她一下子就认出他,再加上刚才老将军说的话,明显指出昨日造访的许德亮就是他父亲,更让她确信无疑。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许翰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薛琬容,他虽然想不起她是谁,却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

  在这热热闹闹、满是阳刚之气的练武场中,她像是一棵柔韧的春柳,静谧而优雅地遗世独立。如果她今生就只是一名婢女,未免让他为之叹息、替她抱屈了。

  殷玉书此时提议道:“去我的书房坐坐吧。没想到会遇到你,不过早帮你从越城找了几块好墨,本想差人送到泽城,既然你来了,就自己拿走吧。”

  许翰云一听喜上眉梢,“好啊,多谢你费心。越城出的墨就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上次你送我的那块,我一直都没舍得用,这回可以好好写几篇字了。”

  “堂堂许侍郎家的公子,竟然还这样宝贝一块墨,说出去不觉得笑话吗?”殷玉书正说笑,一双纤纤玉手就递到他面前。

  “爷的剑让奴婢替您拿着吧。”

  他从来剑不离身,但对上那双春水般的眸子时,只犹豫了一下便微笑将剑递出去。“琬儿,这是许少爷,他爹是户部侍郎许大人,或许你听说过。

  “许侍郎的大名,谁能不知呢?”她嫣然一笑,欠身道:“见过许少爷。”

  许翰云脸一红,忙要伸手搀扶她,“别这么客气,我爹不过是朝廷一介小吏,和你家爷比起来,可是不值一提。”

  殷玉书还想再打趣几句,一回身,就见好友正红着脸偷瞥琬儿,心里忽然不畅快,声音也沉了下去。

  “同朝为臣,何必分什么高低?琬儿,你去厨房交代一声,就说我今日要和许少爷在书房一起用饭,让他们做几样拿手的菜送过来。”

  “是。”薛琬容感觉得到许翰云的目光,但她只是目不斜视地望着殷玉书,笑盈盈地答应着。

  进入将军府或许不是什么糟糕的事,至少她靠近了仇人,更靠近仇人之子,说不定还可以藉此为薛家报仇——只要她善加利用眼前的一切机会,万事皆有可能。

  第5章(1)

  晚间,薛琬容拿着药和白布走进殷玉书的书房时,他刚在一张信纸上落笔最后一个字。

  她轻手轻脚地将东西放下,站在远处看着他。

  他已经知道她来了,放下笔说:“这一天没累到你吧?”

  “府里都没有人给我派活,怎么会累到?爷,我明天是不是该找管家大人问问我能做些什么,也好不教旁人误会?”

  “误会什么?我和管家张伯知会过了,你身上还有些伤没全好,暂时做不得事情。”他看了眼她拿进来的东西,笑问着,“要帮我换药吗?换药的方法你都学会了?”

  “那天看着大夫做过之后就会了。”

  虽然这样说,可她心中还是有些紧张,重要的是一个男子要在她面前打赤膊,她心中总是羞涩。

  殷玉书远比她大方多了,将上衣脱掉后,露出白布条,“只换肩膀上的药就好了。我身上的伤多是擦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低着头走上前,将药瓶和白布都放在书桌上,无意中看了眼桌上的纸,本以为他在给皇帝写什么奏折,谁知上面原来是写了半阙词——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天接斜阳烟水寒。一肩艰难。何故雨姗姗?夕照野拿缠。纵有千斤托云力,无奈雨收风吹散,难尽欢。步步铁槛步步栏。

  这词明显还未写完……她沉吟着。

  静静帮他将旧布揭除,肩膀上那条骇人的伤口依旧让她,心惊胆战,但这一次她已敢正面迎视,不会逃避了。

  她很快为他重新换了药,又细心地将肩膀的绷带缠裹好。

  见状他不禁赞了一句,“不错,是比上次熟练许多。”

  看她将换下来的白布收起,他又吩咐着,“找个地方将那些东西埋起来也好,藏起来也好,总之别让人看见。”

  她不解其意,只猜想是他不愿让家人知道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

  端着托盘走出去几步后,她忽而又回头说:“爷是个豁达的人,可这词……实在不够豁达,再写下去只怕会浮动心性。奴婢不才,为爷续两句结尾,好吗?”

  他讶异地抬头看她,见她那双盈盈美目幽幽望着自己,便起身让开座椅笑道:“好啊,你来写,我为你铺纸研墨。”

  “奴婢不敢当。”薛琬容又走回桌边,放下托盘,将他刚才用过的毛笔重新蘸了墨,略一顿后,落笔而书——

  凭风过千帆,海纳万川。举杯笑饮明月圆。大汉边关。醒时同君梦,醉里剑光寒。莫笑天宫多歧路,且看长歌踏千山,驾青莺。自上九天揽月还。

  她写完最后一字落笔,依旧垂首旁立,“爷,奴婢若写得不对,请爷恕罪。”

  身侧沉默了太久,安静得让她只听得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又过了半啊,他似是叹了声,才缓缓拿起她续写的那半阙词低声道:“琬儿,将这样一个你留在我身边,却只能做个婢女,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她被吓到了,以为他又动了要送走她的心思,连忙跪下祈求道:“爷,奴婢逾矩了,奴婢知罪,请爷——”

  “不要动不动就说『奴婢』,我心中并未真的将你当奴婢过。”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当中是动容和敬重,还有更多的怜情和慨叹。指腹擦着她的鬓角滑过,这双水漾的黑眸让他心里似被人投进了一枚石子。

  这么多年来,他在边关镇守、浴血杀敌,总有不如意的事却又不知能向谁倾诉——在部下面前,他是三军领袖,庄重而威严,一言九鼎;在长辈面前,他少年得志,持重而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在皇帝面前,他是一国倚重的栋梁之臣,如山岳般让人信服,但是他心底的无奈与憾恨,偶尔也会在这样的萧瑟夜风中悄悄地涌上胸口。

  不料,这份心情今日居然让这丫头看出来,更被她的半阙词破解消融。

  她是一块莹润纯粹的白壁,珍稀难以估价,才不过几日,他竟已觉得自己似是渐渐离不开她了。

  “琬儿……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他哑声开口,“对周围的人不要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冰雪聪明,有时愚笨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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