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看着这一幕,心中也开始盘算,毕竟东方紫的父母一个月前才特地进京觐见,托了他一件大事儿,也许他能简单的就完成托付。
他笑了笑,看着眼前失而复得的女儿,“见着了朕,不该先喊朕一声‘皇阿玛’吗?”
“皇、皇阿玛。”筠儿说得很小声,如此靠近,只觉父皇的气势不凡,更甭提这宏伟的殿堂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息,令她神经紧绷。
“见到皇阿玛,你怎么好像不怎么开心?”乾隆慈祥的又问。
“筠儿没有,筠儿也不敢,只是……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筠儿原以为这一生都将在尼姑庵度过,终日诵经习佛,可此刻却身在紫禁城,与至高无上的父皇您对话。”她不知如何将自己此刻的复杂心情说出来,只感觉似在作梦,不由得愈说愈急。
闻言,乾隆点了点头,“也是,这是一份佛缘啊。东方告诉朕,他是在五老峰寻到你,而五老峰隶属于庐山,庐山又被世人称为佛教净土宗的发源地……”
想起过往,他忍不住一叹,“朕的父皇,也就是你的皇祖父,对藏传佛教极有心,他自号圆明居士,也为朕取名长春居士,想来在尼姑庵寻得你也是机缘,只可惜……已经让你吃了不少苦。”他敏锐的注意到女儿长茧的小手,感慨说道。
筠儿急忙摇头,“没吃苦,庵里的师太跟大家都对我很好。”
“是吗?那就好。”乾隆再次端详她柔美的年轻容颜,“不过,朕还是愧对你了。当年在江南一时情动,既而心醉神迷,在那儿荒唐了个把月,然而,朕真的不知道你娘她已怀有龙种。”
“皇阿玛是何时知道我的存在?”她心里仍有些谜团,也担心皇上找错了女儿。
“你娘是个倔强聪明的女子,得知朕的身分后,不愿与多名嫔妃共享一夫,因而不愿入宫。但你乃金枝玉叶,她虽不在乎朕亏欠她,却不愿让你过苦日子,所以亲手写了封信,还将当年朕送给她的定情字画及你的生辰全交给一名友人……”乾隆深深的长叹,“可要见朕一面谈何容易?那些证物就这么被搁置下来。”
像是想起尘封已久的往事,乾隆沉默许久,脸上有着难掩的自责与内疚。
东方紫神情漠然,他一点也不想听皇上的回忆录,而另一个人更明显的手足无措,只能不时将目光投向他。
但他又能怎么办?难不成叫皇帝老子别再追忆过去的美好或遗憾?
因此,他也无言了。
乾隆心里有太多思绪,又长叹一声,才听他接续的道:“也许是天意吧,去年朕微服出巡,听见有人不怕死地在谈朕的风流帐,朕愈听愈心惊,私下将那名年轻男子找到客栈了解,才知道他是当年让你娘交托证物的友人之子,偏偏真的要找你时,又发现你的旧家早已人去楼空──”
“皇上,臣已经将格格寻回,父女团圆,寻觅过程已不重要,臣倒是建议皇上不如将时间花在重修父女之情或弥补格格比较实在。”得了个空隙,东方紫突然插话道。
意思是,他这个当皇上的人废话太多?不过──
乾隆看向筠儿,这才察觉自己好像真的说太多了,瞧她额上冒汗、一张俏脸也都快僵了。
殊不知,筠儿额际出汗是因为听到东方紫的一席话。他会不会太过狂妄了?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九五之尊啊!她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好,朕亏欠了你娘,绝不能再亏欠你。”乾隆的口气里充满怜惜,大有要好好补偿之意。
她连连摇头,“不会的,筠儿很知足,不会觉得皇上亏欠了我跟娘。”
乾隆一笑,“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但心里真的没有一点怨吗?”
筠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师太说很多事冥冥中早已注定,尤其事关怨与怒,更要学习放下,而后才得面对、才能释怀,才能慈悲、才能谦恭待人──”
她倏地住了口,因为东方紫突然上前一步,但也幸亏他这个小动作,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在念经了。
东方紫算是很佩服她,即使是皇帝,她也能照念阿弥陀佛。
“臣还有事待办,得先走了。”
乾隆也暗暗吐了一口长气,没想到这娃儿年纪小,碎念的功力倒很过人。“你们一起走吧,朕也有事得处理。当然……”他慈爱的看着她,“既然回家了,在外人前,一些礼仪不能省,但私下就不必太诚惶诚恐,朕也只是个父亲,会尽一切的努力好好补偿你。”
那是一双宠爱包容的眼神,筠儿纵有再多的不安疑虑,也消失了。
“皇阿玛,能回家已是最大的幸福了,不必补偿的。”
筠儿说是这么说,乾隆对她可不想再亏欠,所以接下来她被安排入住在侧殿,就连东方紫也巧妙的被安排住在离她不远处。
除此之外,乾隆还赐她两名宫女、两名小厮,以及白银和绸缎,一堆堆的赏赐也全进了她住的阁院。由于她长期吃斋念佛,不想吃荤食,可御膳房所熟煮的素食同样豪华得令人咋舌。
就因为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筠儿竟难得的烦躁不安。
才不过一天,她独坐在金碧奢豪的寝室里,却像是被一股窒闷的气息团团围住,心情好沉闷。
她起身打开了窗户,望出去外头还有丫头,太监垂首而立,等候差遣。
吐了口长气,她又转身坐回柔软的床上,摸着绸缎被子发怔。再抬头时,她看着烛火随夜风摇曳,室内因而忽暗忽明──
她突然想起东方紫,想起那双像是藏了许多秘密、深邃阴鸷的黑眸,它也是忽暗忽明的……
一颗心就这么莫名的惦记着他。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而认了爹之后的日子,就是如此了吗?
第2章(2)
当然不只如此,乾隆找回一个女儿,大办皇家喜宴,只不过,再一个月后便是太后寿诞,虽然目前皇太后与一票宫女至佛山净地礼佛,可这认女儿的宴席规格自然不能高过接下来的寿宴。
就在这一晚,文武百官为皇上举杯,恭贺皇上多了一名“筠格格”,宴席间的气氛热络,皇后、各嫔妃以及阿哥、格格们也同是座上宾。尽管这些人中,有不少人心中不以为然,但表面功夫总是得做足。
不过,被打扮得跟一只开屏孔雀似的筠儿,面对这些皇亲国戚、王公贵族对她外貌的赞美,及悲怜她在民间的简朴生活,还有宫女跟太监们齐声高喊“格格千岁、千千岁”时,她都只有一种不自在又格格不入的感觉。
不习惯如此热闹的氛围,又得面对一堆陌生脸孔,僵着脸上的笑容点头、起身、举杯……没完没了的,她真的很想往外跑,一直到东方紫跟着另一对相貌出众的男女进了宴席,她忐忑不安的心才微微定下来。
“呵呵……看看,朕的皇家御用三少来了两个,都是朕最贴心的左右手。瞧,朕的国家栋梁之一东方紫,文韬武略、气度不凡;铠斳贝勒风流倜傥,身价同样惊人。”乾隆酒过三巡心情大好,开心的对着大伙儿道。
皇帝如此看重,是多大的荣宠,但东方紫那双邪肆深沉的目光却令人害怕,全身上下仍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气息。
倒是美得如天仙佳人的铠斳贝勒挤眉弄眼,大大的一揖,“臣惶恐、惶恐。”
说惶恐,但他眼睛含笑,嘴角弯弯,与东方紫一热一冷,大相径庭。
朝中百宫和后宫缤妃、格格、阿哥等,似乎早已习惯两人的差距,气氛依然一样的热络,倒是新格格筠儿看直了眼。
乾隆示意筠儿走到他身边,“筠儿,这是铠斳贝勒,这一位是他的福晋,亦是雍南王义女韩小乔。东方紫的事儿,铠斳贝勒跟另一个没到的祁晏郡王最清楚,你若好奇,等会儿找时间问铠斳问个清楚。”
“皇、皇阿玛……”怎么当众怎么说这种话?筠儿粉脸涨红,手足无措。
闻言,东方紫那张俊脸更加严峻了。皇上如此明示,他心里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铠斳贝勒看出东方紫已经待不住了,善于交际的他朝皇上行礼,邪魅一笑,“皇上,不必等了,我这会儿就找筠格格跟东方紫出去,看看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好发展的?”
东方紫黑眸一眯,直接瞪向好友。
筠儿更傻眼了,结果这个贝勤爷更猛。
乾隆可开心了,“好好好,你们年轻人好好去聊一聊。”
宴席里有不少内务大臣,他们之中有某些人与铠斳贝勒、东方紫相当不对盘,当然,表面上大家仍维持相安无事的友好态度,但私底下小动作或攻讦的事件有多少,彼此都心知肚明,所以两人晚到时,众人心里也轻松,皇上是明眼人,这会便顺势让两人离开。
东方紫顺应皇命,礼貌的向皇上及众臣们拱手行礼,预备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