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乎血缘、也不在乎来历,打我决定领养品駽那日起,他便是我儿子。
他是我未来的依靠,将传承我的人生成就,我自然要倾全力栽培他。”
“是吗?恐怕你谋算的是遗嘱里面提的那条——”除非下一辈当中有杰出人物、阿雪长大愿意亲自掌理或由她的丈夫主持,否则公司将由专业经理人管理。“
所以打算一箭双雕,一方面栽培你儿子、一方面让他和阿雪培养感情。几年后,若是两人顺利结婚,历评所有的财产,还能不全数转到你手里?“
听到这里,二姑姑沉不住气,大叫,“天啦,老四,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难怪那天你看到遗嘱,半点都不生气。”
新战争引发,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所有不堪入耳的句子全冲进阿雪耳朵。她松开想推开门的右手,缓缓别过身,向品駽望去一眼。他也和他们一样,都在算计她吗?
阿雪骄傲地抬起下巴,冷然一笑,这就是亲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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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真皮沙发上,阿雪一手顺着阿飞褐色的毛发,一手在半空中指挥着无人乐团,CD音响里正播放着维也纳交响乐团的“春之舞曲”。
阿飞是她的猫,一只波斯猫,是她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她不确定一只猫的寿命有多长,但她希望阿飞可以活得比自己更老,因为……
她痛恨亲人死去后,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而阿飞,是她唯一亲人。
这里是父亲留给她的其中一栋公寓,约百来坪大,四房两厅,还有一片可以看向外面的落地窗。
一个人住的生活,平时还好,但夜里就不免觉得空虚寂寞了,空荡荡的房间里一片静悄悄,不晓得鬼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这令她害怕,但再害怕她也说不出口,因为那个会为她讲故事、赶鬼的蓝品駽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其实阿雪想相信品駽的,在听过母亲和姑姑们的争执后,她挣扎了一夜,仍然决定邀他一起离开那个家,可他依旧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我得出国念书。”
“为什么非要出国念书?你想把自己变成菁英吗?想联合四姑姑夺走我爸爸的财产,坐上董事长宝座?”她对他冷嘲热讽。
品駽虽因她的咄咄逼人伤怀,却不改变初衷。
他说:“我要变强,这样才能保护你。”
她静静望着他,带着绝望的眼光,一瞬也不瞬。
几天后,他飞往美国,放任她孤零零地面对令人憎恨的一切。于是,阿雪也拎起包包和宠物猫阿飞,离开了居住多年的大宅,之后她变得更偏激、更怨怼,她决定把他的话当屁,决定认定他将依照四姑姑的计划,蚕食鲸吞掉整个公司。
好啊,那就来赌,赌赌看到最后能拥有整个公司、坐上那个让人梦寐以求的位置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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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暖暖地晒亮了地板一角,在光影下,无数的尘埃在空气里翻飞,有人会觉得很脏,好像连呼吸都不安心了,可阿雪却觉得很美。
脏?怎么会?世界上还有比人心更脏的东西吗?人心啦,刨开胸膛后,激喷出来的肮脏,又怎么是空气中奔腾的灰尘所能相比的……
第1章(2)
品駽抵达美国后,立刻给她发E—mail,她收了,也回了,信里只有简单一句——不劳费心。
然后,十四岁的阿雪,决定不去学校了,她透过方律师的帮助,为自己找来许多知名的家教老师。谁规定储备实力非得买机票飞到国外去。
来比吧,比比看未来谁输谁赢。
阿雪这么想着,冷傲一笑,侧过头望身墙边。
一个比阿飞更像猫的男孩蜷缩在角落,他呆坐在那里很久了,阿雪瞄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大约有三小时又二十七……八分钟。
他叫做阿叙,是她从捷运站里捡回来的。台湾的街头无奇不有,不论捡猫捡狗捡小孩,只要存心想要,什么东西都可以从路边捡回来。
她尖酸刻薄地想着,咯咯笑出声。
阿雪看向满脸青紫的男孩,心里想的是,台湾受虐儿的比例会不会太高了一点,社会局到底为百姓做了什么事?
阿叙的父亲是个知名议员,听说很快就要参选立法委员,没意外的话,未来他将成为党中大老。但……那又如何?即便身份显赫、家世优异,却留不住孩子的感情。
“家”这种东西,早该在二十世纪末期彻底被消灭。阿雪是这么想的。
又冷然一笑,她走到男孩身边,蹲下,视线与他相对。
“你饿了吗?”她的声音平板,没有高低起伏,衬着她缺乏表情的面容,白雪公主的影子早已在她身上褪色,由雪后取而代之。
男孩摇头。
不吃?他在同她倔强?
哼,她不欠他,想要耍脾气,换个地方去。
“你后悔了?想回家?我叫计程车送你回去?”她一口气丢出几个问号。
提到家,男孩满眼的愤懑,他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绝然道:“我永远都不回去。”
扬眉,阿雪浅淡一笑,附和的说:“是啊,家能带给你什么?爱?关怀?疼惜?照顾?”她越问越想笑,甩了甩头,又凑近他的鼻子,说:“世界上没有人必须无条件给你这种东西。你想要什么,就得亲自去争、去夺、去抢,抢赢了自然是你的,抢不赢……我老早对你说过的,弱肉强食是千百年来不变的定律。”
男孩似懂非懂地看她,她抬高下巴,冷漠而高傲。
“抢?”阿叙迟疑问。
“对,抢。越嗜血的人,越能在这世界生存,而且越暴戾、越狠毒的人越能称王称帝,什么礼义廉耻、四维八德,那是聪明的坏蛋发明出来让愚笨的好人遵守的,只要所有的笨好人都守住道德,那么聪明的坏蛋就能理直气壮地统治世界。”
“你能教我怎么抢吗?”阿叙拉拉她的衣袖,表情可怜得像只小野猫。
“你下定决心要跟着我学习?”她用一指挑起他的下巴。
阿叙笃定的目光对上她的双眼。
她反身站起,背着他,轻轻巧巧地丢下一句,“想拿大刀,得先把身体训练得够强壮,过来吃饭吧。”
望住她纤细背景,阿叙镇定了未来追随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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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阿雪十四岁、阿叙十岁,阿叙用自己嘴巴证明决心,他吃掉满满三碗饭,因为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拿起大刀,砍掉所有伤害他的人。
四年的时间里,在阿雪的积极训练下,阿叙变得和她一样冷酷。
他们用冷漠的目光看待社会,他们把同情心丢进衣柜,他们有许多家教老师上门教导在这世界生存竞争所需要的知识。可是,没有人会多费唇舌在他们面前解释“礼义廉耻”,因为他们的目标是要当聪明的坏蛋,不当愚蠢的好人。
当他们上街,看见路边的乞丐,会尽力别开眼,并在心里淡淡想着:这是他们选择的人生;当发现需要帮忙过马路的老人,他们想的是“物竞天择论”;当他们买名牌服饰时,把服务员的卑躬屈膝当作理所当然。
通常,他们是不苟言笑的。如果他们笑,只会有一个原因——猎物正在前方五十公尺处。
晚上十一点,阿叙做完了最后一份家教老师要求的报告,准备上床之前,他先进厨房给自己倒一杯牛奶。
他把阿雪的话当成圣旨、个性十足十,要拿大刀,得先训练自己够强壮,所以他运动、他吃很多饭,每天睡觉之前必定喝五百CC牛奶,他决定当猎人,不当猎物。
然而意外的,他却发现阿雪坐在厨房门口,呆呆地抱着耍懒的阿飞。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手一拨,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
他知道,看似无情的阿雪心里也会难受,尤其是当她接到从美国打来的电话之后。但她骄傲得不要别人的安慰,这时他只需要静静坐在一边,出借自己的肩膀给她。
因此他坐着,保持沉默,并且一动不动。
她的头发散发着薰衣草的味道,阿叙不懂为什么她只用这个品牌、这个味道的沐浴乳和洗发精,可他没问,只是全盘接受下来。
共同生活了几年,阿叙对比自己大四岁的阿雪带着深深的依恋,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即使在阿雪的训练下,“亲人”在他们心底,不过是讽刺的代名词。
“叫他……不要再打电话来。”经过很久,阿叙终于挤出一句话。
阿雪没回答。
她何尝没说过相同的话,只是那个人依旧电话一通一通的打,信一封一封的寄,他不曾介意发出的讯息石沉大海,只是专心一意地,对着通讯工具不断诉说他未曾改变的关心。
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我要保护你。
哼,空口说白话,他要怎么保护?他们一个在台湾,一个在辽阔的北美洲,距离远远的、狠狠地将他们隔开。
保护?算了吧,他去保护他的小麻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