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你喜欢多受一点气?”那是因为他阳气盛,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谁喜欢受气!如果你可以对我温柔一点,我学校里可是有几位没有男朋友的年轻美眉哦。”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他一口拒绝:“那倒不必。”
“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想交女朋友,你别浪费时间。”
她很想再问为什么,不过她并没有追问。从溪边被万毅元叫回家之后,她的胸口始终闷闷的,像是被一团棉花给堵住,呼吸一直感到不顺畅。
她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小万,你真的不会观落阴吗?”
“如果我会观落阴,我早就下地狱去问我那个不负责的爸爸为什么做出那种伤害自己的事。”
虽然他待人接物总是含着笑意,温文而有礼,但他总是隔出一道客气的墙,让他人无法更进一步,遑论谈起自己的私事。
这是第一次。
让她感到讶异下还有着被认同的开心,看来他把她当朋友了,不再只是陌生的亲戚。
“你爸爸真的很过分,你那时还这么小,他就这样丢下你不管,幸亏你还有我婶婶和叔叔,不然你怎么办。”
他看出她眼里那浓浓的关心和不舍。她是个感性的女人,也是个好心肠的女人。
两人来到妈祖庙,万毅元走到点香区点了三炷香递到她手中。
面对慈悲庄严的神相,她手拿三炷清香,在心里喃喃默念着:
“妈祖,信女杜小月住在河西村,从小就是拜妈祖长大的,最近发生一些事让我很痛苦,我不问事业、不问婚姻,我诚心的祈求,妈祖的慈悲可以宽恕我的罪行,我不该诅咒少安去死,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妈祖能保佑少安能投好胎,我的心灵可以归于平静,请求妈祖可以给我指点迷津。”
然后,她掷茭求得一签诗。
诗上内容写着:
长江风浪渐渐静,
于今得进可安宁,
必有贵人相扶助,
凶事脱出见太平。
“什么意思?”她问。
“你不是老师?”一副她很笨的模样。
“喂,这表面的意思我当然都懂呀,但是真正的含意呢?”
“风浪已经逐渐平静,船只可以安全的前进,彷徨的心也可以得到安宁,因为会有贵人来相助,所有的困境都能够逢凶化吉、否极泰来。”他以那温厚的嗓音解释。
“所以……”她等着他的下文。
“先凶后吉之兆,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凭着毅力还有贵人的扶持慢慢化解,就算惊涛骇浪也能化险为夷,是个好签。”这是妈祖对他的指示吗?他是她的贵人吗?
她点点头,展露出笑意。“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一定是这样,不要怀疑妈祖的指示。”人的信念很重要,他一定要加强她的自信心。
她仔细将签诗收进皮夹里。“妈祖真灵验,我眼前不就有一个大大的贵人。”
罪恶感还是不时冲击着她,如果她不要口出恶言,如果她肯听白少安说话,或许就不会有这种残酷的事实发生了。
她的心灵真的能借由妈祖的神威而得到解脱吗?否则她真的痛苦到不知该如何过日子。
“我的确是你的贵人。那你得记住我的恩情,有空时就来我家煮饭、洗衣。”他噙着笑意,看着她眼中的疑虑。
“我得回台北,恐怕没办法去帮你煮饭、洗衣。”
妈祖庙人声鼎沸,庙里庙外都有广大的信徒等待午夜零时的大年初一,向妈祖祈求新的一年,国泰民安、平安幸福。
热闹的气氛下,她心情却显得更加落寞、沮丧。
她对未来有好多的计画。她和白少安结婚之后,他们打算在镇里买栋房子,她今年暑假就会结束台北的代课,然后回乡找工作。
在这个生育率频创新低的时代里,她不想当女强人,她只想和白少安生儿育女。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了,转眼间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一生就只能这样了。
她失去动力,对未来不再奢想,只要不再让父母担心,她不在乎是否会否极泰来。
听到她说要离开了,他的心一震,表面却仍淡薄。“回台北也好。不过你得聚精凝神好好教书,千万别误人子弟。”
“臭道士……”她用力拍了他的肩膀。“对我说一句好话会要你的命呀,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亲戚,你真的很让人讨厌!”
他承受她撒娇似的抗议,就让她讨厌吧,这样他就不会有多余的非分之想,他就能回到从前,将对她的心思全埋葬在不为人知的心深处。
这一夜,她讲了许多话,他也难得的有问必答,两人说说笑笑又一路踏着月色走回去。
才走出妈祖庙没多远,天外就飞来一支冲天炮,不偏不倚地朝万毅儿的双腿射来。
杜小月原本半侧着跟万毅元在说话,看见从他身后飞窜出来的冲天炮,她紧急拉扯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小心!”
他在跌势之下,反射性地搂抱住她,幸好即时稳住,看着那流窜过身边的鞭炮,他的浓眉皱起。
“那些小孩子,怎么可以在马路上乱放鞭炮!”杜小月不满地嘀咕。“万一被炸到,可不是开玩笑的。”
意外接连两次?难道是白少安?
一定是他多想了,以目前那轰隆的鞭炮声,就算是鬼魂,也早被吓得远离,根本无法作怪。
“小万……小万……”她喊着有些失神的他。“被吓傻了哦?”
直到听到杜小月的轻呼声,他才发觉自己双手居然还搂抱住她,如被烫着般,赶紧放开怀里的她。
“我没事,只是刚好在想事情。”幸好夜色太浓,他快速转头,好掩去那一脸不自在的尴尬。
原以为这是句点,她去了台北之后,两人就会像多年以前那样,只是彼此生活中的一个故事,再也没有交集。
没料到一切的发展,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第4章(2)
***
过年的日子很难捱,杜小月整天无魂似的飘来荡去。
电视节目越温馨,她的心情就越忧郁;鞭炮声震耳欲袭,却是声声敲痛她心窝。
看书,会不由自主地掉泪;看电脑,脑袋比电脑还容易当机。
连她最爱的水果软糖都不能安慰她。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却无法改变那颓丧的心情,以为自己应该会越来越好,不明白为何会回到白少安刚离世时的恐慌。
她决定提早返回台北,让自己投身于忙碌之中。她得准备新学期的教学计画,她努力让自己走向光明面,她绝不能被黑暗打败。
杜父、杜母原本希望杜小月不要去台北了,反正代课老师又不是正职,透过杜父村长的人脉,还是可以在附近乡里的小学找到代课老师的工阼。
但是,又怕她留在这里会触景伤情,情况会一天比一天严重;但是去到台北这么远的地方,他们又放不下悬挂的心。
杜母的心跟着慌乱,却是无能为力,看来只有万毅元有办法,至少有万毅元在时,杜小月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甚至还会展露笑颜。
于是杜母找来万毅元商量,她忧心忡忡,心中有更多的茫然。
“能做的都做了,我现在该怎么办?还是得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会不会是得了忧郁症?”
“让小月回台北吧,离开这里对她也是一种治疗的方法。”
“可是,她在那里没人照顾,万一她……”
“杜妈妈,我的工作在台北,我可以就近照顾小月。”
当万毅元的话一出口,杜母的双眼一亮!每当女儿跟小万在一起时,她的气色及精神都会格外饱满。
“小万,真的吗?你真的可以帮我照顾小月?”杜母激动的音调里全是对女儿的疼爱及不舍。
“当然。只要我做得到。”万毅元的眉头深锁,他没料到杜小月的情况会越来越糟糕,这是他始料未及。
“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懂事,多亏有你在,否则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杜妈妈,你千万别这么说。道士这一行,看似在帮助往生者,其实是在帮助在世的人,让活着的人可以安心、无惧、勇敢,让阴阳两隔不再是遗憾及怨叹。”这些话其实他一再说给自己听,他也是在救赎自己的心灵,才能一路正面的成长。
杜母看着万毅元。
这男孩长得真好看,简单的T恤及牛仔裤,却没有时下年轻人的轻浮;一举一动都展现超乎年龄的成熟与睿智。
他有股浑然天成的气势,讲起话来又满是哲理,杜母非常放心地嘴生病的女儿托付给他。
“谢谢你。杜妈妈真的很感谢你,就麻烦你多多照顾小月。”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从高中开始就热中于程式设计,考取了十几张相关证照,更获得大大小小软体大赛的首奖,不仅奖金足够他念书,还因此得到许多企业的青睐,将公司的大型程式委由他开发设计,甚至还在大学就读时,就接到许多上市公司邀约他去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