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来做什么?家里可没什么东西招呼他们,凭家里现在的情况,也养不起这两张嘴。”
“娘,你在胡说什么?”袁继业急道:“承志弟大发了,这盒老山参就是他买来孝敬爹的。”
“是吗?”打量着两人,只见他们衣着朴素,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发”的样子,袁大奶奶不禁想,他们现在是穷了,以前富贵之时,才不会把什么老山参放在眼呢!
“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消渴症怎能吃人参?”袁大奶奶忍不住咕哝。
“阿志,你要不要和弟妹去拜见一下爹?”袁继业连忙打断他娘的话语,深怕承志弟听了他娘的话,会把老山参给收回去。
“爹就在里面。”袁继业把手一指,是他娘刚走出来的房间,他不敢带路,怕他娘在他离开后把人参藏起来。
袁不凡看了宁馨一眼。
“我跟你一起进去。”宁馨会意道。
见过他爹,宁馨就会被认定是袁家的媳妇,虽然袁不凡不会当真,但在进行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仪式前,他觉得还是该征求一下宁馨的同意。
“不要紧,樊大胡子。”宁馨俏声道。
宁馨这是在告诉他,他们现在是在做戏,不必担心,袁不凡冲着她一笑。
两人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宁馨就走了出来,眼前景象令她又气又好笑——
袁大奶奶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又气又恨的望着袁继业;袁继业则是双手死命抱住人参盒子,目露凶光。
难怪刚才在里屋听到外面传出奇怪的声音,后来还有重物坠地声,该是袁继业推倒袁大奶奶时所发出的。
还真是难为他们母子俩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争竟能以无声的方式进行……可想而知是为了面子吧!
这种大户人家的虚伪作风,真是够了!
袁继业母子见到宁馨出来,显然都吃了一惊——
“弟妹,”袁继业连忙换上笑脸,“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怎么不陪承志弟呢?”边说边扶起他娘,不过一手还是死命拽紧老山参。
“相公很久没见到公公了,让他们说些体已话。”
袁老爷的情况真的很不好,气若游丝,在认出袁不凡的那一刻,心神更是受到冲击。
宁馨心想,袁老爷离开人世可能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吧!
袁不凡的归来,反而加速了袁老爷的死亡,唉!世事何其无常,可是宁馨知道,袁老爷会含笑离开的。
“弟妹,你想不想到附近走走?这汝阳县繁华的一面,你真该见识见识,不嫌弃的话,大伯可以当你的向导。”能跟这么标致的姑娘走在一起,对男人来说是很虚荣的事。
“好啊!”反正没事,宁馨决定跟袁大少爷出去走走。
第6章(2)
“你还好吗?”在马车前座上,宁馨开心的问袁不凡。
“好。”袁不凡的回答很简短。
“你还恨你爹吗?”宁馨小心的问。
袁不凡摇摇头。“或许我从没恨过他,我怨恨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如果不是他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也不必嫁进袁家吧!
“不要这么想,你对你爹娘来说绝对是最珍贵的。”宁馨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情,殷殷劝慰。
袁不凡点头微笑,“现在我已知道了。”
他爹临终前,反反覆覆背的都是他娘生前作的诗;经过这么多年爹还记得,足以证明爹心中一直都有他娘,这令袁不凡决定放下一切。
“而且这世上珍惜你的,不光只有你爹娘。”宁馨小声道。
袁不凡温柔的笑了,他知道宁馨说的是她自己,此时此刻,他心中涌现了对她的巨大爱意,可是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他没回话。
宁馨也不再说话。
良久,袁不凡道:“你今天和袁大少爷出去,遇到意外了?”
袁不凡今天一整天都守在他爹身边,直到他爹咽下最后一口气,当他从房里走出来时,宁馨已经回来,所以他不知道她和袁继业上街的的事。
“袁大少爷遇上仇家被毒打了一顿,你有没有被欺负?”如果宁馨被欺负了,他绝不会放过那些人。
“没有,那些人虽然无赖,倒也恩怨分明。”
真奇怪,无赖也懂得“盗亦有道”吗?而且宁馨长得这么漂亮,那些无赖可能放过她吗?
“都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的事,让你受惊吓了。”袁不凡很懊悔。
“应该说是我不好,没事跟袁继业出去干嘛!”她原本只想看看袁继业能有多无耻,“不过看他被打,心里还真是畅快哩!”
袁不凡看过袁继业的伤,觉得有点奇怪——
袁继业身上虽然中了许多拳,但都是皮肉伤;真正要命的却是最不易察觉的伤口——他的脚筋被人挑断,在足踝上方,伤口不大,却恰好足以切断筋,凶器看来像是分水蛾眉刺一类的兵器。
下手的人该是个高手,只怕不是那些无赖,而是另有其人……
“袁大哥,我们在汝阳城多待几天吧!等过完你爹的头七再走好吗?”宁馨突然出声,打断了袁不凡的思考。
袁不凡正有此意,只是他怎能提出这种要求?“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过就是七天而已,我和秦老头还是有长长的一生可以过,这七天却是你对你爹最后的孝心。”她不想让袁不凡有任何遗憾。“顶多接下来的日子,我们日夜兼程就是了。”体恤道。
“好。”袁不凡感激在心里。“还有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说吧!”宁馨非常有义气。
“这几天我们就在汝阳的酒楼住下,但我想请你偶尔到胡同去看看,帮我送些银子给袁大少爷和他娘,总之不能让我爹的丧事办得寒酸。”
“你不去吗?”
袁不凡摇头。“我去了会引人议论,会对袁家造成困扰,而且我想……把袁家的宅子赎回来。”
“那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宁馨秀眉微蹙,沉吟了好半晌,“即使能从秦老头那里敲上一笔,也得等到了如春堡才行。”
“这是我自己的事,怎能从秦堡主那里弄银子?”袁不凡失笑,“这些年我也有了不少积蓄,只是放在不同的钱庄,好在这些钱庄在洛阳都有分号,只须几天工夫,就能把钱汇集起来。”
他还得跟债主们讨价还价,这种事考验的就是耐性——谁熬得过,谁就是胜利的一方。
他和宁馨只有七天的时间,被卖方痛宰一顿是可以预见的。
“如果赎回袁家宅子是你的心愿,那我不拦你,也不劝你。”宁馨道:“但你不要告诉我,你赎回宅子是要给你那不成材的大哥和作贱你的大娘住。”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我爹的亲人,我爹在天之灵会希望过得好。”
“你不要忘记袁大少赔掉了袁家,欠的是赌债,而赌是无底洞,你是填不满的。”
“至少让我填一次。”随即笑了,“而且他断了一条腿,以后行动不便,或许会安分点。”
“早知道就该让他手脚齐断!”宁馨恨恨道:“我现在真后悔劝你回家了。”
“所以你会帮我的对吧?”袁不凡望着宁馨,笑得很温柔。
“傻瓜傻瓜傻瓜……”宁馨边骂边捶袁不凡。
办完了丧事,袁继业和袁大奶奶重新回到了袁家大宅。
袁不凡在袁老爷入土后,和宁馨来到坟上跪拜,虽然这场丧事所有花费都是袁不凡出的,但墓碑上却没他的名字。
就让“袁承志”这个名字,永远在世上消失吧!
他的爹娘能葬在一起,他已没有遗憾了。
离开汝阳前,袁不凡和宁馨来到袁府道别,没想到得到的却是很冷淡的回应——
“一路好走。”袁大奶奶连眼皮都没抬。
“承志,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袁继业拄着拐杖,皮笑肉不笑的晃了过来。“虽然托我和爹的福,这宅子又回到我的手上,不过你也知道,家里现在是虚有其表,只有个空壳子。”
袁不凡以化名买下这座宅子,以过去受了袁老爷的恩惠为理由,将宅子赠与袁家后人,不但如此,还加赠一箱白银。
当袁不凡说“袁家后人”时,他指的就是袁继业,可是他没想到这样却加重了袁继业对他的猜疑。
只因为他也是“袁家后人”啊!
“你长年不回家,家里都是大哥在撑着,爹娘跟前也都是大哥在尽孝,这些你都明白吧?”
袁继业话说得够白,袁不凡知道他是怕自己夺走他的财产,感觉虽不舒服,但有些话还是得劝劝,“大哥,临别前小弟有一言相劝:十赌九输,请务必戒赌。”
“知道啦!”袁继业挥挥手,“你看我这样,还能上赌坊吗?”指指自己的一条腿,“我搞成这样,也是为了陪你媳妇上街哩!”
言下之意他没跟袁不凡计较,就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袁不凡与他话不投机,却还是耐心道:“这宅子得来不易,请大哥务必珍惜,善体先人心意,无论如何都别再将宅子抵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