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句子结束,他站在姜穗青的面前,A好人怕扫到台风尾,迅速收拾工具、远离灾区,B好人因腿伤,而且拐杖尚未订制,只好乖乖躺在床上,等台风眼迫近。
庄帛宣当然知道这个台风是谁,事实上,他们才在下午通过电话,因为他打算临时加课、帮家教学生抓考题,只好取消和姜穗勍的打球约定。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手?脚?还是身体?”
姜穗勍一面问、一面拉开她的袖子衣角,像妈妈在替幼稚园小朋友检查服装仪容那样。
“我没有受伤啦,是我把别人撞伤了。”她越说声音越低。
“谁说你没受伤,你的脑袋坏掉了,说说看,你脑子里面装了什么草,早就跟爸说过,不要买车、不要买车,你的脑容量根本无法应付开车这种复杂工作……”
他唠唠叨叨、琐琐碎碎骂不停。
“穗勍。”
庄帛宣无奈出声,姜穗勍终于停下叨念,转过头,这才认出病床上的男人是他最崇拜、与自己最旗鼓相当的学长。
喉咙像被什么掐住似的,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他不敢置信地指指穗青、再指指学长,嘴巴大张。
不会吧,他们家的智障妹竟然想用这一招去追求暗恋的男人,天呐、天呐、天呐……她打算把人撞得半残,再以身相许吗?早知道,漫画不能看多、小说不能多看,看完会像她那样,变成智障。
“学长,对不起。”他一咬牙,九十度鞠躬。穗青做出这种事,身为弟弟的人,需不需要切腹自杀?
“不是她的错,是我撞到她。”
不可能,这是客气话,绝对是客气话,天才有足够的应变能力,要闪过一辆庞大的轿车,只是件小事情,只有像姜穗青那种单细胞生物,才会把轿车当成堆土机用。
“我记得你们是兄妹。”
姜穗青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们是姐弟,我们差了一天。”
“是差六分钟,不是一天。”姜穗勍不满,补上一句。
有这种姐姐,他宁愿去当外星人,至少人家不会怀疑他的遗传基因。
她自以为幽默说:“你有没有听过六分钟护一生?穗勍晚我六分钟,所以他要保护我一生,我闯祸、他处理,我搞砸、他善后,我做不完的事,他要帮我补齐,所以有一个晚我六分钟的弟弟,真的很棒。”
她的解释让姜穗勍脸色发青。他已经五次、十次,不,大概说过五十次,叫她不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呃……完蛋,他在学长面前永远都抬不了头。
转头,他看向庄帛宣,满脸的哀戚悲恸。既生勍,何生青?老天为了劳他的筋骨、饿他的体肤、空乏他的身、增益其所不能,于是让穗青提早他六分钟出生……
“穗勍,帮我一个忙,我的家教学生要参加学测,你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去帮他抓题?”他是个责任感深重的男人,眼看上课时间快到,心病放不下。
“抓题?没问题,不过,我得先送你回去才行。”
之后,他们领药、回家,姜穗勍去帮忙代课家教,到庄帛宣家里接姐姐时……
第7章(1)
她是最负责的肇事者,也是最体贴的看护。
帛宣的家是个三十几坪的公寓,不算旧,约有十年屋龄,在父亲过世后,他卖掉之前住的大宅,和母亲搬到这里,卖房的那笔钱不但支付公寓款,也支付他这几年的生活费和学费。
原则上,他比需要靠助学贷款才能生活的穷学生好得多,但他刻苦自励,除了当几个学生的家教,还设计电玩程式,与一般大学生相较,他更在乎未来的发展。
两个房间、一组卫浴、一个厨房和客厅,装潢简单,用的都是系统家具,难得的是一个大男生独居,竟可以把屋子弄得这么干净。
这是姜穗青踏进屋里时的第一个念头。
庄帛宣的脚受伤,得靠拐杖进出,幸好是电梯公寓,上下楼不至于太大困扰。
穗青天天到这里报到,送早餐、送他上学,下午接他下课,带他回家、做菜、整理家务,服侍到晚上十点,她才回家。
他解释过许多次,车祸不是她的责任,可她坚持,“大车撞个车,无论如何都是大车的错。”然后,她就这么“负起责任”来了。
说实话,她做的菜不怎么样,除了咖喱饭还是咖喱饭,了不起今天用鸡肉、明天用猪肉,后天改牛肉,里面的配料把苹果变成花椰菜、马铃薯或者杏鲍菇之类。
幸好他对吃食不讲究挑剔,不然在连吃三天咖喱饭之后,谁都会苦恼下一餐的到来,但她带来的早餐很不赖,那是姜家厨子的杰作,有时候是姜妈妈的手艺,丰富多变、营养可口,就算对吃食不挑剔的他也会期待起隔日的早餐。
她常带来新礼物,昨天是一双军绿色、绣有彼得兔的拖鞋,取代他的蓝白拖;前天她用粉蓝色彼得兔漱口杯和彼得兔毛巾、浴巾、床单,换下褪了色的床罩和盥洗用具;而大前天,一组马克杯悄悄占据他家厨房。
礼物的进驻是悄悄无息的,等他发现时,元凶已经不在场,就像她进驻他心里的情况一样,他也曾想过拒绝她的好意,但所有的拒绝词句,往往在不知不觉间,融化于她甜美的笑容里。
今天是假日,姜穗青仍然大清早就送来早点,这次她带来一盏立灯,立灯的造型特殊,颇有些设计师风格,支架是用立方体木头堆积而成,灯罩上镂刻着几何图形,她把灯摆在沙发旁边,摆好后,左看看、右挪挪,直到满意了,才进厨房处理早餐。
把早餐端到客厅后,她拉起窗帘、关上几个门,让客厅进不了光线,然后打开立灯,昏黄色的灯光,亮了她的脸。
柔和的黄、温暖的黄,像她带给他的感觉,既温暖又安全,似母亲的怀抱,也似冬天的太阳。
她在,他便忘记绮绮离去带来的伤,她在,他便记不得过往岁月里所有的痛苦刻痕,她之于他,不只是天使,还是救赎。
因此不乐意与女孩子建立关系的庄帛宣,在她“负责任”满一个星期后,决定把她当成朋友。
“喜不喜欢?”姜穗青歪着头,满脸巴结,像讨赏的101忠狗。
“喜欢,你在哪里买的?”
“是我自己设计的,爸爸公司里有位林叔叔木工很厉害,我画设计图、他帮我做出成品,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你永远不会和别人撞灯。”她笑得眉弯眼弯。
“你爸爸开建设公司?”
“不是。”
“不然怎么会聘用一个很会做木工的林叔叔?”
“林叔叔是爸爸的行政助理,林爷爷是做木工的,叔叔从小跟在爸爸身边敲敲打打、磨磨锯锯,那是他童年里最幸福的回忆。长大后,他念名大学、名研究所,这样被父母费尽心血栽培而成的儿子,怎么能回去当木工?因此他只在闲暇之余,钉钉柜子、修修天花板,把自己的家弄成样品屋。”
“一个是工作,一个是梦想,很少有人的梦想与真实职业一致。”
“对啊,就像我的朋友水水,她弹得一手好钢琴,可她是独生女,必须继承父亲的事业,只好乖乖念商学院。高中时期,她最大的梦想,是能够穿着红色的礼服在雪梨歌剧院演出。”
“你的梦想是什么?”他忍不住想知道,天使的梦想是什么,拥有一双能飞得又远又高的翅膀,还是魔棒一挥,造福全世界?
“不能讲。”说到此,她神秘起来。
“我讲了,你会笑我。”
她的梦想早被好朋友们嘲笑过无数回合,实在不需要他来做补强。
“我不笑,保证。”他五指朝天,立誓。
他不算多话男人,但在她面前,忍不住多说话,为什么?想听她甜甜的嗓音,还是想逗得她脸红害羞?原因不明,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喜欢她在跟前叽叽喳喳。
穗青说话的时候,动作表情丰富,让他暂时忘记失恋情事,就算她讲的话很白痴;她笑起来,他会感到轻松惬意,偶尔还沉溺于她甜美的笑容里。
假使喝完苦药,糖果可以抑制口中苦涩,那失恋便是那盅苦药,而她是他的糖果,他明知自己不会对甜食上瘾,但他想要留住这份甜蜜,不愿她离去。
庄帛宣望着她,用眼神鼓励她说出梦想,她挣扎了两秒,再确定一回,“你真的不笑我?”
“绝对不笑。”
“那……好吧。我希望有一个房子,透天的,不用高,只要两层就好,房子外面有块小小的地,种满我最喜欢的花。”
“这个梦想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办到,据我所知,你们的家境不坏。”
“可我希望屋子里头有个很棒的厨房,一只很可爱的大狗狗。”
他侧过脸,皱眉头,“我还是听不出来,这个梦想为什么会被人嘲笑?”
“我想在厨房里准备很好的三餐,抓住……某人男人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