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意垂眸,默默不语。母亲无情的咆哮,宛若一把利刃,把她砍得遍体鳞伤,心难受地揪庸着。
她不懂,怎么有一个当妈妈的人会这么残忍?难道母亲说这些话,以为她不会心痛、不会难过吗?
伤人的话,听再多也不可能会麻痹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母亲,
自小她渴望她的爱、渴望她的拥抱、渴望她的温情,但她却吝啬对她付出一点关爱。
“我不是已经很努力报答他的恩情了吗?”恺意双手抡拳,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难堪的痛楚,忍不住扬高音量说:“为了报答继父的养育之恩,我拿婚姻作为交换,接受牧擎的求婚,这样还不够吗?”
为了报答继父的恩情,她伤害了一个无辜的男人,明知道自己给不起他要的爱情,她却自私地与他走入婚姻。
她真不敢想像,要是牧擎知道两人婚姻的真相,那后果会有多可怕。
“魏牧擎的条件那么好,是多少女人心目中的金龟婿,你有什么好抱怨的?”韩母撇撇嘴,冷言冷语地说。
“但这一切却不是我要的——”恺意激动地反驳,突地,客厅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恺意循着声音的来源,转过身去,错愕地对上了魏牧擎的俊脸,两人的目光交缠着,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你……”恺意美丽的脸蛋刷上一层惨白,张口欲言,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万万没有想到魏牧擎会在这个时间回家,方才她跟母亲争辩的声音太大了,压根儿没注意到客厅的动静。
魏牧擎脸色阴沈地僵立在原地,墨黑的眼睛蕴起怒焰,表情十分难看。
没想到只是返家拿一份忘在书房里的施工图,竟会听到这段教他既难堪、又心碎的对话。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地被撞击了一下,因此刻意让皮制长画筒滚落地面,中断了她们母女间的争执。
“恺意,我约了朋友喝茶,先走了。”韩母见苗头不对,立刻拎起名牌包,越过魏牧擎的身边,陪笑道:“牧擎,改天再带恺意回家吃饭啊,妈先走了。”
说完后,韩母讪讪然地离去。
魏牧擎望着韩恺意。
此时的他迫切地需要跟她好好谈一下,谈论有关两人婚姻的真相。
第5章(1)
明明是吹着薰风的五月天,恺意却感觉到彷佛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窜上她的心窝,她被魏牧擎眼中冰冷的怒气慑住。
母亲走后,两人就这么静静对峙着,恺意不知道他对于方才的对话听见了多少,但面对他尖锐的审视,她愧疚得不知如何自处。
她一直极力避免将他卷入韩家的利益纷争里,没想到那些保护他的初衷,最后却反而曝露出谎言背后的真相。
阳光静静地自窗帷缝隙流进来,市街上的喧嚣声全被阻隔在外,恺意和魏牧擎在沉寂中对望着,交换着各种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世界彷佛崩坍毁灭了,在他冷冽目光的凝视下,她既愧疚又难过。
她硬生生毁了他对婚姻的憧憬,还让他在这么糟糕难堪的情况下明白这一切。
他对她的期待幻灭了,会恨她吗?
“对不起……”她伫立在原地,面对魏牧擎的沉默,她慌乱地想找话来打破僵局,但悉数的语言全梗在喉头,只说得出这二个字。
魏牧擎望着她差丽的脸庞,脑海里盘旋着她们母女方才的对话——
为了报答继父的养育之恩,我拿婚姻作为文换,接受牧擎的求婚……
这句话犹如一道重斧,狠狠地劈向他的心,令他痛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人之间单纯的幸福承诺,背后竟藏了一个这么伤人的真相。
爱情是两人之间的承认,但婚姻却是两个家族的大事,从交往之初他就明白恺意是继女的身世,他爱屋及乌,独排众议地接下淡水豪宅建案,为的就是讨好她的家人。
他要的、他求的,仅是她的一点爱。
明知道她对他的爱少得可怜,但爱似狂潮,汹涌而至,摧毁了他对感情的判断能力,让他天真地以为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能够慢慢地培养一份永恒坚定的爱。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未曾爱过他,接受他的求婚,只为了报恩……
“你为哪一件事说抱歉?”魏牧擎目光冷冷地望住她。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一家人就在算计他,在测试他对她爱情的底限。
“所有的事……”她紧张地揪紧裙摆。虚弱地说。
“你没有什么话想解释吗?”他的内心还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只要她愿意解释,他都会接受。
“没有。”她摇摇头,强烈的愧疚感、罪恶感,汹涌地翻卷袭上她的心头,她欠他这么多,怎能再厚颜鲜耻地为自己辩解呢?
说她不是故意要伤害他,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若不是他高调又浪漫的追求惹来母亲的关注,也不必瞠进韩家的浑水里?
这些为自己开脱申辩的话,她说不出口。
“你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就是打定主意我会接下淡水的豪宅建案?”他不死心地再追问。
“对。”她默然地垂下眼,无助地盯视着脚尖。一开始韩家的人只希望藉由魏牧擎在建筑界的知名度,吸引政商名流买下预售屋,预先取得资金,但哪晓得他对她的爱会大到连一毛钱的设计费都不收。
魏牧擎的嘴角浮现一丝苦笑,原来这就是他们婚姻背后的真相。
他将所有的爱全投注在她的身上,悉心为她打造一个温暖的家。极力想给她所有的幸福,但……
但这一切都不是我要的……
原来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拥有他的爱,怪不得她从不依靠他、不仰赖他,不想跟这个家有更深的感情羁绊。
当两人为了领养小毛球而冷战时,她从未试图打破冰冷的僵局,如果她愿意给他一个亲吻或者一个拥抱,他就会心软,但她却吝于付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久久,她才又吐出这句话。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怀有我的孩子,对不对?”他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尽管心里酝酿着风暴,但仍然舍不得对她发火。
“对。”她坦白道,再没有人比她更懂得一个不被爱的孩子有多可怜、多孤单,她不能再复制同样的悲剧。
“那你预计给我们的婚姻多久的期限?”他邃亮的眼眸徘徊在她美丽的面容上,难以相信自己深爱的女人竟会对自己如此残忍。
“三年。”她坦白道,事情至此,她也不想再欺骗他了。
“你就笃定三年后我会放手让你离开?”他凛声问道。
如今他对她的所有困惑全解开了,原来在记事本上写着的数字,不是两人相爱的日子,而是她默默倒数着分开的日期。
“我……”她哑然,默默地凝望着他。她一直觉得两人能好聚好散的,但现在闹得这么僵,还有可能吗?
“勉强自己接受我的求婚,还得扮演完美人妻,真是辛苦你了。”他终于动了怒,冷冷地嘲讽她。
怪不得当他问她婚姻的定义时,她会沉默以对,因为她根本没有把他放在人生计划里,他仅是她报恩的工具。
他的视线由她盈满愧疚的眼眸移到她微启发颤的唇瓣,难以相信她真的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给的亲吻那么温柔甜腻,她温软的身躯曾那么热情地包围他……原来那些夫妻问的甜蜜行径,全是为了安抚他的心,心动的、情动的,都只有他一个人。
“我只是想对你好而已……”她困窘地僵立在原地。
“那你还真有职业道德。”他眼神锐利,冷冷地讥刺道。
她难堪地垂下脸,无言以对。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张沙发的距离僵持着,直到书房里发出小毛球抓门的声音,才将魏牧擎的思绪拉回来。
魏牧擎越过她的身边,打开书房,小毛球冲了出来,在地板上跑了几圈后,跟在他的脚边打转,他想起工地的工程师们还在等施工图,因此从架上取出图稿,走出书房,捡起地上的皮制长画筒放入,离开,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理会小毛球的撒娇。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恺意木然地僵在原地,许久许久后,她感觉到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摸,脸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泪水。
她为何流泪?
感伤自己在原生家庭中悲凉难堪的处境吗?
抑或是自责对魏牧擎情感上的亏欠?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只晓得想起他愤怒又心碎的眼神时,她的胸口麻麻刺刺的,忍不住厌恶起自己……
***
晚上九点钟,梁雅晶开着车来到位于市中心的五星级饭店,搭电梯来到十楼的钢琴酒吧。
她拎着名牌包,走进酒吧内,环视室内一圈,一眼就认出坐在吧台前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形,那宽阔的肩线和修长的双腿,即使只是背影,依旧十分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