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饕餮这种野蛮贪吃的凶兽,应该把她五花大绑拴在柱子上,或是缠死在你腰上,半刻都不能放她单独离开你视线,你知不知道她背对着你做出多无耻的小人为?!睚眦好想告状……
“半截参须我拿回去泡茶给小刀喝。”饕餮不知羞耻地哒哒跑近,取走睚眦手中参尸半根,又快快乐乐地跑回小刀身旁,让小刀夸奖她越来越乖、越来越不再任性妄为。
“……”有口难言、有话难骂、有架难打、有鸟气难发呀呀呀呀!
气有何用,灵参能再吐出来吗?
骂得再狠,吼得再凶,既成的事实如何扭转?
睚眦抹了把脸,抹不掉无奈,带不走丧志,他连开口向小刀抱怨饕餮恶形恶状的力气都省下来,落寞转身,继续去找第三株灵参更实际些。
这就是……人参呀……
拜贪吃饕餮之赐,睚眦迟了两日才回到龙骸城,这次的第三株灵参终于平安被带回海中,用以取代参娃位置——入锅的位置。
睚眦心想,虽然比预定时日慢了些,回去免不了又被父王数落一顿手脚太慢、能力不足之类的废话,但他当然不放在心上,左耳进、右耳马上出。倒是参娃,等他等了好几天,不知有没有稍稍想念他?会不会一见到他立即扑抱过来,用酥嫩嫩的嗓埋怨他好慢,嗔泣数日不见他,相思难耐?
嗯,应该不会,那株小参,还没有养成撒娇的本领,虽觉可惜了些,但何妨?她不抱他,他抱她总行了吧?她不说思念,他说也可以呀。
几日不见,倒真挺想念她呢。
想念她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开朗模样。
想念她先是投来目光,凝聚在他身上,然后,娇软软地喊他的名字。
想念她有些倔强和任性的参脾气。
也想念她迷人香味。
踏入城里,率先回房,却不见参娃。这家伙,明明吩咐她别四处乱跑……罢了,他也从不抱希冀,以为她乖顺听话,八成是要鲑儿带她在城里玩吧。
睚眦找了几处龙骸城较有可能吸引参娃的地方,未能如他所料地发现她踪影,鲑儿是将人带到哪里去了?
睚眦一路找,一边打算顺路晃到魟医的药居交付灵参供其熬药,来到药居,魟医背对他,正忙碌地切切磨磨,没察觉睚眦到来。
睚眦走近,正欲出声唤他,视线先教红珊瑚桌上一盘盘凌乱胡摆的物品给占领。
桌上东西包在薄泡中,避免海水浸濡而损失药性,这并非太独特的景象,可是其中一盘所盛之物,太眼熟了,但它们压根不该在那儿。
它们应该缀在乌亮发间,红的鲜明,绿的翠碧,映衬她毫不逊色的灿笑,即便不以人形出现,没有黑发,那些圆圆小巧的可爱红果及青翠绿叶也会长在芦头上方,随她笑颤生姿,招摇着,勾引着,活泼弹动着……
不该装盛在石盘之中,孤孤单单,失去活力和光泽。
它们的主人呢?
“魟医!”
魟医惊跳起来,被睚眦的吼声吓到,石磨险些脱手掉落。
“二、二龙子,您……回来啦?”
废话!他不就站在他面前,还问?!
“这是什么东西?!”他指着石盘里数颗参果和些许参叶,目光冷得像冰。
“呃……”魟医怯怯地往后挪了一大步,海波浸濡的脸上很是惨白。“那、那是……灵参的果和叶呀……”最末的声音,只敢用蠕唇含混带过。
“你动了她?!”睚眦当然知道那是灵参果和灵参叶!它们应该好好长在参娃头顶才对,出现在药居石盘上就只有这一个教他火大的理由!
“不不不……是、是龙、龙主命令要试……不不,龙主说,您、您三三三三天未归就、就煮了她——”魟医浑身颤抖,短短几句回话说得七零八落。
三天!
今天已是……超过了。
睚眦胸中震撼,冲上前拍翻石鼎鼎盖,里头混杂数十种药材,他探手抓捞,握了满掌,再缓缓收回面前,摊开手指。
几截稀疏参须映入眼中,可怜兮兮地纠缠在其他不知名药材中,失去它往常随着嗓音抑扬顿挫而舞蹈挥动的活力十足,软绵绵的,死气沉沉的,泡得苍白而浮胀,再也不会揪住他衣袖上,拉着要他往这边走往那边走……
睚眦瞳仁痛得紧缩,墨黑转为萤绿,变为细长,鳞片猛烈暴生,不过瞬间,已然满布全脸,魟医自知苗头不对,立即要寻找蔽藏之处,脚步挪不到半寸,方才还离他有五六步的睚眦却挡在他面前,狰狞……不,用狰狞两字太含蓄了!那根本就是一只失去控制的暴龙呀呀呀——
魟医逃不掉,被睚眦恢复为锐利龙爪的手扣住咽喉,利爪如刃,深插肤肉之间,腥浓的血涌出,让海潮稀释,只是血味挥之不去,更加刺激睚眦的野性和怒气——
他们杀了她!他们竟然敢杀了她?!
她临死前挣扎、痛苦、求救、害怕,无助哭喊他的名字,却盼不到他及时归来,遭人扭断须,摘除叶果,甚至是丢入锅中……
睚眦救我……她是不是这般哇哇大哭,涕泪纵横,手中无措,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杀我……呜呜……睚眦睚眦……
凄厉哭声,好似正在耳边回荡,睚眦的拳,握得更紧,魟医距离死期也更近一步,想开口求饶,声音全捏进睚眦手中,他快厥过去了,要死了……脖子快被二龙子给硬生生拧断了——
魟医勉强抓住断气前的最后一丝求生希望,变回薄纸般鱼形,由睚眦龙爪下飘飘掉落……
逃出了龙掌,不代表逃出生天,睚眦只消一脚踩下,他这条魟鱼精只是换一种死法罢了……
等待许久,暴怒的龙足始终没有跺下将他踩成魟鱼泥,魟医鱼腮用力开阁,努力补充方才没进入体内的活命气息,没有眼睑的鱼眼,瞧见二龙子化回一道龙形青光,咻地变走了,徒留满药居的白沫细泡,逐步消失不见。
二龙子……没有打算解决他的性命?还是……
他很不孝的要去质问他家那位龙王老爹?!
没错,睚眦直奔龙骸城至高之楼,以破门毁墙碎柱之姿,无人能挡,亦无人敢挡,直接轰掉整面琉璃墙及石雕门,裂石碎瓦的烟硝迷漫,染灰半屋子海水,睚眦站在飞砂走石正中央,面目狰狞,人形模样已不复见,怒扬的龙鳞流溢一身冷光,龙须因愤怒喷息而颤动,龙角由额际上方突窜,血盆大口,努牙突嘴,穷凶恶极。
出声之前,就是一声震动海洋的咆哮——
“我已经叫你不要动她!你为何还让魟医对她动手?!”若没有海中之王下令,谅魟医是没有这种胆识!
刚被轰然破墙声震醒的龙主,从好梦正甜中弹跳起来,马上便听到儿子如此指控。龙主忍住拍拍胸口压惊的懦弱举动,整肃面目,端起身为父亲及君王的气势,从卧龙床,哼哼冷笑。
“你可终于回来了?让人等得不耐烦,说好的三日呢?迟归的是你,你还敢来我这里大呼小叫,顶撞我?!”
“我中途遇见凶兽饕——”
第8章(2)
龙主衣袖一扬,挡下他的话。
“无论是什么藉口,全掩盖不了你夸下海口三日回来却做不到的无能,那株灵参杀都杀了,剁也剁了,哭着求魟医放过她也已枉然,你就接受这个事实吧。”龙主稍顿,好似觉得睚眦不够火大,兜头再添一桶油。“这次众龙子那回各种药材,成功熬成‘鱻鮻灵参凤涎麒角云水汤’后,我会论功行赏,让每只龙儿都能尝一碗补补身,你虽然是最末一只完成工作,念在灵参难觅,分你小小一盅,给你尝尝鲜味,再怎么说,你带回一株滋味甘美无比的灵参,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果然如愿激怒睚眦,火烧得旺盛失控!
“我不是带她回来让你吃下肚补身!她不是食材!她这株灵参是我的!只属于我一人所有!”睚眦当着龙主之面,无礼摔掷他采回代替参娃的第三株参。“你爱吃多少参我全都能替你摘来,独独她不行!她不单单是株参——”
“我怎么看都觉得她单单就是株参。”龙主插嘴插得很即时。
“她是我要一辈子拥有的参!她是我绝对不甘心拱手让人的参!她是只要有一点点小伤小痛我就会很心疼的参!”睚眦抡拳啸吼,巨大却嘶哑的音量,胜过了好鸣好吼的四龙子,撼动整座龙骸城随之轻震,那声音,又怒又气又悲哀。
怒他说得太迟。
气他回得太慢。
悲哀这等心意,在此时才脱口也已无用,他要的那株参,要留在身边的那株参,轻易牵动他喜怒哀乐的那株参……不在了。
睚眦自惩般的扯喉狂咆,龙啸声吼到肺叶及胸臆都发出抗议疼痛——不,让他感到这么痛的,并非发狂倾泄的吼叫,是她,是他没能保护好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