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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色微窘,担心卧房里也许会有人看见他的裸身——那可恶的女人!不,他不会出声喊她。

  一时找不到昨晚强被脱下的睡袍,他一把将床单抽起,假想倘若有人躺在床边另一头,也许会吓一跳,甚至滚到地上。报复的痛快油然而生。

  然而,床单毫无阻碍地卷在他腰间,卧房里,一片寂然。

  “这女人……”居然一大早就不在?

  忍不住发起起床气,一脚踢开挡路的东西——管它是什么。

  才用力一踢,那东西便飞得老远。

  不确定到底踢飞了什么,他蹙眉,顺着方向寻找,双手探索半晌,才勉强辨识出是一只体积不大不小的填充玩偶。

  他不记得自己拥有这玩偶……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谁把这蠢东西放在他房里?不知道他现在眼睛看不见,可能会被绊倒吗?

  家里佣人不可能违逆他,八成是宁海那个女人故意放的!

  终于在沙发椅背上找到睡袍,他丢开床单,披上睡袍后,才赤足走向卧房门口。这里毕竟是他熟悉的天地。

  空气中传来炒蛋的香味,他想起自己昨晚根本没吃晚饭,不觉饥肠辘辘,便顺着香味,小心摸索地扶着楼梯扶手缓缓往楼下餐室走去,但才试探地走了几步,记忆便涌上心头——

  他想起来了。

  陈嫂和钱管家他们老早在前几天便被宁海那女人给辞退了,这时候哪还会有人在厨房里为他准备早餐。

  先前她已表明得很清楚。她不喜欢屋子里人多嘴杂,所以把佣人都辞了。

  那么此时在厨房里的人,又是谁?

  会是一向忠心耿耿的钱管家吗?钱管家跟在他身边多年来对他一向忠心耿耿,不可能轻易受那女人威胁,真放他一个人孤伶伶住在大宅里,什么都不管的。

  一定是钱管家回来了,准没错的!

  打从宁海住进这屋子的三个月来,他从没见她下过厨。真不知她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从前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尽管同住一个屋檐下已有一段时间,但他对她仍然称不上了解。一开始他会答应与宁海结婚,也只是为了圆他姨母临终前的心愿罢了。

  有感情的婚姻都不见得能长久维系了,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又能维持多久?这婚姻迟早要破局,对这权宜性的关系放入过多私人情感,未免太傻气……

  正思量着,一阵浓香伴着轻盈脚步声朝他而来。

  他全身一凛,寒毛跟着竖起,立刻知道来人不是钱管家,而是他的“妻子”。

  “你起来了。”那偏冷的声音说道。不是个问句,只是礼貌性的招呼。

  他不答话。还恨着昨晚她对待他的方式。

  宁海微扬起唇角,也没理会他耍老爷脾气,步履轻盈地行经他身侧,手上只捧着一人份的早餐。

  不甘被漠视,他在她肩膀擦过他手臂时,出手攫住她手肘──准确的。

  宁海转过身来,笑觑他一脸堪称复杂的表情。

  “怎么?喔,对了,我忘了。”她故作歉然。“早安,陆先生。”

  陆静深抿了抿唇。“就这样?”只是忘了礼貌地问声早?

  宁海饿极了,手中筷子夹起一口奶油炒蛋便往嘴里送,匆匆咽下后,才道:

  “不然呢?”思虑半晌,她恍然大悟。“啊,还有,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待在楼上,你可以照顾自己吧?”说完,她端着盘子往户外走去,脚下不曾迟疑。

  “……”陆静深放她离开。不然他还能怎样?

  总不能说,因为她辞退了家里佣人,放他一个瞎了眼的男人在大屋子里,既没办法打理自己,也没法子弄点东西来填胃,而她这个霸道的女主人既然要辞退佣人,就必须负责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包括替他洗澡、煮饭,当他是个小婴儿般地照顾他,说不定还要喂他喝奶吧?

  要他开口求她,他做不到。

  退回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陆静深站在卧房向阳的窗边,迟疑半晌才推开窗户,让晨风吹进房间里。

  脸上感受到微风凉意的当下,他拧眉想到:这是什么季节的风?

  有点忘记他躲在这屋子里多久了?三个月、半年,还是……啊,近一年了。

  这一年来,他不看新闻、不读报纸,完完全全与外界隔离。

  打从他瞎了眼之后……

  宁海坐在向阳的草地上,一边吃着简单的火腿三明治和炒蛋、喝着新鲜的柳橙汁,一边浏览摊在大腿上的英文报纸。

  这屋里的男主人不喜欢看报纸,严格禁止有人在屋子里谈论新闻时事。

  不仅是个痛恨记者的男人,还是个很会耍脾气的大老爷。

  接连浏览过几则新闻标题,却一直无法专心在文字上。

  宁海知道自己不专心的原因。

  她在偷听。

  这位置靠近他卧房窗户,她听见他打开紧闭的窗子,在卧房里跌跌撞撞。

  他低咒了声,丢开某个不明物体,那不明物体飞了出去撞倒床头台灯,台灯倒在地上,幸好有厚厚的地毯保护着,没摔坏,只发出乒乒乓乓的噪音。

  她撇撇嘴。可怜的班杰明……

  暗忖那男人还要发多久的脾气,接下来又会怎么做?她就忍不住泛起一阵期待的哆嗦。

  就在一个礼拜之前,尽管他瞎了眼,却仍有一群佣人争相当他的眼睛。

  他乐得就算看不见也不会饿死,总是有办法衣冠楚楚地摆出大老爷的姿态,用鼻孔跟她说话,彷佛她是一只停在死肉上的苍蝇,言语间充满蔑视与自厌。

  跟印象中风趣爽朗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陆静深,天海集团的“前”董事长。

  一年前,各大媒体还炒作着他与第一名模的绯闻,孰料一场车祸夺去他的视力,还好名模未婚妻并未因此离弃这男人,甚至在病榻前殷勤照料,实是感人。

  然而消息才曝光没多久,这男人董事长的地位在董事们投以不信任票后,被逼宫退位。

  不过,故事最悲惨的结局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的名模未婚妻另结新欢,神乎其速地和天海集团的新任董事长传出好事将近……

  而后,国王不再是呼风唤雨的国王,他躲进自己的城堡里,镇日与青蛙说话——从此不再对人开启心扉。

  玛莉每回谈起他,脸上总有抹骄傲的光彩,像一个慈蔼的母亲把自己孩子当宝那样……玛莉深深爱着这个男人。因为玛莉的缘故,宁海多少知道一些那男人的往事,是以不认为如今的陆静深跟以往的他,还是同一个人。

  今非昔比,他变得愤世嫉俗了。

  以前的他,似乎并不是这样子的……

  总算,头顶上的窗口内没再传出任何声响。

  静下来了,是又躺回床上闷头大睡,还是……

  “宁海!”头顶上突然爆出低吼声。

  她差一点举手喊右。他喊她?

  “你欺人太甚!”陆静深对着天花板怒吼。

  啊,原来只是在咒她,并不是要低声下气向她求援。

  看来折磨他的乐趣还能品味好一段时间。

  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她将杯盘及报纸从后门收进厨房里。

  上阁楼工作前,趁着经过他卧房,她偷瞄了一眼。

  啊,太好了,门没关,不必拿备用钥匙——虽说她早已逼钱管家将这屋子里大小房间的钥匙全交给她。

  要知道这可不容易。倘若陆静深是这城堡里受到诅咒的野兽国王,那么,那白发如银的钱管家,就是这城堡里的守护神兽。论起对这个国王的忠诚,钱管家若不称第一,绝对没有人敢称第二。

  浴室里的水声哗啦哗啦,看来大老爷已经转移阵地,将自己关在浴室里了。

  宁海悄悄走进卧房,将东倒西歪的玩偶——她的班杰明捡起,放在沙发上。

  而后,瞟了眼被他随手扯到地上的床单,本想顺手捡到洗衣机里,但一想到这场战争还没结束,如果她对敌人太好,恐怕最后会输了自己。

  床单再度扔回地上……

  如果他想睡在没有床单的床上,那就由他好了。

  她可不能宠坏了他。

  第1章(2)

  烫到了。

  陆静深迅速收回试水温的手。

  想关掉流个不停的热水,一时间却找不到水龙头开关。

  忍着皮肤热烫的痛楚摸索半天,总算关掉热水。将浴缸里过热的洗澡水全放掉后,才改用比较安全的冷水盥洗。

  虽是夏天,但他没有洗冷水澡的习惯。

  之前钱管家会先帮他将洗澡水的温度调匀,并将沐浴用品准备妥当后,才让他进浴室洗澡。

  看来过去他是太享受了!

  有宁海在,只怕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是洗冷水澡的日子。

  她存心不让他好过。

  找不到洗发精,他手摸到一块滑溜的香皂,便凑合着洗了头发和身体。

  浴室地板被水溅得湿滑,赤脚踩在抛光磁砖上时,差一点摔倒。

  是双手反射性捉住一旁的毛巾架,才及时稳住自己。

  本来想刮个胡子,也找到刮胡刀了,却因为看不见自己的脸而险些割到脖子,一不小心便在下巴上刮出一条条细细血痕,惹得他频频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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