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却以为,那件事真的伤她很深,而龚亦昕则觉得,自己被剥下保护膜,赤裸裸的在他面前、毫无防备。
“这件事,你无法原谅幼琳吗?我认为,就算真的有错,那个男人该承担得更多,是他见异思迁,追了姊姊再追妹妹。”
“所以呢?”冷笑在她腹间扩大。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能力化解她和幼琳之间所有的问题?
“真要追究,错的源头在你。你看上一个缺乏定性的男人,今天他没爱上幼琳也会爱上别的女人,你如果认真分析,会发现自己应该感激幼琳,没有她的试探,等你真的陷进去,才发觉他的真面目的话,你只会受伤更深。”
她怒极反笑。好啊,原来她该感激幼琳的介入,让她看清方沐树的真面目,原来她不该愤怒反倒该感激涕零?!……
那么全天下的小三是不是该被供奉在神庙里,受香火被人膜拜?因为她们用身体来向其它女人证明,自己的男人不能爱。
龚亦昕缓缓摇头。竟可用语言颠倒是非黑白到这种程度,他真是大师级人物。
“不管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耿耿于怀对谁都没有好处。”
“你凭什么认为那些都已经‘过去’?”
如果仇恨可以“过去”,那为什么她已经长到二十六岁了,还要忍受母亲的打骂?
“假如那些事不能过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不肯让它‘过去’。”他答得斩钉截铁。
一句话刺中靶心,深吸气,她咬牙切齿。这个男人很有本事,很久了,很久没有人可以惹到她,就算是母亲的辱骂痛打也不能。
可是他惹到了,彻底将她惹火。
她怒视他,半句话不说,失控的将胸前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她要做什么?姜穗勍被她的举动吓到,直觉想往后退两步,但她脸上的挑衅让他咬住牙。她都不怕了,他堂堂一个男人怕什么?
挺直背,他维持着气势。
他在短短的两秒内就恢复镇定?不简单的男人。
龚亦昕盯着他的眼睛,不移开,手指的动作没有停下,在解开第三颗扣子后,当着他的面拉下衣服。
当衣服下面的肌肤映入他的眼帘,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她的胸口有一大片黑青,红的、紫的,深深浅浅的印痕,那是怎么来的?
姜穗勍不退反进,伸出手,一口气将她的衣服往下扯,这一扯,让她手臂上、肩膀、后背上的伤全露了出来。
“是谁?!”他握住她的双臂怒问。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他想去把伤她的人找出来,狠狠揍一顿。
她冷冷地推开他的手,缓缓扣上钮扣,似笑非笑的问:“你现在还认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该‘饶’过谁?”她已经先让步,保持距离,凭什么有错的人不先认错放过她,而要她先原谅?!
“告诉我,是谁对你动手?”他再度扣住她的手腕,怒问。
她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说:“我不明白你从哪里来的自信,随便听了几句话就妄自对别人做出评语。你真的认识我的家庭吗?你真的以为幼琳每句话都是真心实意?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了,你凭什么以为自己能介入别人的家庭?
“姜先生,如果你连续追我几天,就是要和我谈论这件事,那么对不起,我不认为你有那个资格和我谈论!”
旋身,她想也不想就握住门把,但比她更快的是他的手,他握在她的手背上,冷声又问:“告诉我,是谁伤你的?”
“姜先生的空闲时间如果太多,请你去关心你的小女朋友,不要打扰我,我很忙的。”
甩开他的手,她打算扭开门把。
他却没让她成功,下一秒,他的掌心又落到她的手背上。
“告诉我,是谁的杰作。”他命令,像他对员工下指令那样。
龚亦昕深吸气。他真的、真的很有惹火她的本事。
“与姜先生何干?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吗?不必了,姜先生想当英雄,去找个弱女子,至于我,不需要您多余的同情心。”她冷笑。
“我只是想帮你。”
她皮笑肉不笑的问:“姜先生真的想帮我?”
“对。”她身上的伤刺激了他。
“那么就替我冲高业绩,到挂号处挂号吧。”
推开他,龚亦昕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休息室。
她走得飞快,刻意忽略他掌心留在她手背上的温度,刻意遗忘他的认真表情,刻意把这个多事的男人狠狠地抛诸脑后。
咬紧下唇,她痛恨软弱的自己、痛恨他的坚持让她心底瞬间渗进的温度,痛恨他令她误以为有人可以支撑自己、可以依靠。
用力摇头,她逼自己将他的影像摇出脑袋外,忘记他!
望着她飞快的脚步,姜穗勍有几秒的怔忡。
他在做什么?她每句话都是对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他凭什么听幼琳几句话,就自我膨胀,以为自己有权解决什么?
而且他当穗青的英雄理所当然,当幼琳的英雄是基于朋友情义,而她,一个不算熟悉的女人,他有什么权利帮忙?
只是……他心底萌生的感觉叫做什么?痛吗?为一个不熟悉的女人……
没道理,但他解释不了那种没道理的感觉。
两天后,他在电视上看见龚亦昕接受访问,那个女人既骄傲又有自信。
几天后。
他接穗青出院时,看见有伤员从救护车上被推下来,她不说话,直接跳到病床上,用两只手为病人止血,她的身上染满鲜红血液,脸上却充满坚毅……一种与死神拔河必胜的表情。
一星期后,他到医院看幼琳,在走廊上看见奔跑的她,她有病人发生状况……
不管什么时候看见,她都认真自信地工作着,半点都看不出需要帮忙的无助。
他想,或许她是对的,她不需要任何人多余的同情……只是,他对她,是同情吗?
第4章(1)
龚亦昕认为,她再不会和多事的姜穗勍有交集。即使他的脸孔不时钻进她的脑袋里,干扰着她的专注力。
他长得很好看,她承认;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权威感,她不反对;他是一个有能力、有本事、有自信的大男人,她同意。
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吸引街上每个女子,包括对爱情存有天真幻想的幼琳,如果不是她生病,有这样一个追求者出现,母亲恐怕迫不及待要两人走过红毯吧。
幼琳的病情宣告之后,母亲向学校请长假,留在病房里照顾爱女,为了不引起更多的争执,她不再踏入幼琳的病房。
这件事,如果让那个男人知道,又要骂她冷血了吧?
无所谓,母亲从小给她的教育中,最成功的一个部份便是漠视别人的眼光。
于是,她仍然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写论文、忙着朝“心脏科权威”的目标迈进。
穗青已经出院,他以为自己再不会碰见那只骄傲孔雀,没想到,偶尔到医院探视幼琳时,双脚总会不自觉带着自己,走往有她的方向。
对他面言,龚亦昕是个奇怪的存在。
她美丽、聪明、能干,但每每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不是她的聪明美丽或能干,而是她那双不示弱的眼睛。
对,不示弱。
在她褪下衣服展示伤口时,眼底没有脆弱无助,即使满身的伤包裹在高领衣衫中,她离开后依然能准确无误地完成工作。她从来不喊救命的吗?
他比自己以为的更想她,想她的倔傲、想她噙在嘴角冷冷的笑,他甚至想着,这个女人懂不懂得开心是什么?
这些问号开启了他的想象,于是他想她的次数,一天比一天多。
幼琳告诉他,有关龚亦昕的故事,一个除了父母和本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的身世,那是她刚刚才弄清楚的事情。
她说︰“我真傻,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妈妈对姊姊的态度是恨,我还以为那是恨铁不成钢,是期望过高。”
幼琳是真的傻,龚亦昕早就被锻炼成钢,哪还需要锻炼,又怎会是期望过高?
幼琳说她现在,都不晓得该同情妈妈还是指责妈妈才好。
他听了心底清楚,无论是同情或指责,对龚亦昕来说都无所谓,她早已筑起一道防卫墙,把自己摆在里面,而那个方沐树恐怕是打破围墙的第一人,然而他的背叛,逼她把墙筑得更厚实、更坚固。
姜穗勍斜倚在病房门口,见到那名对她示爱的病患仍然不放弃地对她说着一句句的“我爱你”,她脸上依旧波澜不兴,静静地对实习医师们讲述他的病情,最后转过头对病人说:“钟先生,你可以办理出院了。”
他猜测,她看着那病人,眼底却没有对方。
微微一哂,他转身离开,发觉自己对她有着无限同情,不过……如果龚亦昕知道他同情她,恐怕会拿把锋利的手术刀,剖了他。
龚亦昕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这里是她新买的公寓,贵得让人头皮发麻,她算高薪族了,不过每个月得将大部份薪水拿去缴房贷,并且未来十年,都得过着被房贷追逐的悲惨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