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是个多话的女生,他没问,她已经 啦 啦说了一大串话,解开他满肚子的疑惑。
“你好勇敢哦,你简直就是目莲嘛!你有没有听过目莲救母、勇闯地狱的故事?你为了救母亲、勇敢对抗爸爸,你是我见过最伟大、最伟大的男人,我要叫你Hero,听到没?以后我每天每天都要叫你Hero!”
Hero……他紧皱的眉心因为这个字得到舒缓。是Hero不是Killer……是英雄不是凶手……他笑了,嘴角发自内心的微微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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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躺在床上,弄弄躺在他身边,没有人邀请,是她自作主张。
她拉起棉被,和他一起缩在被窝里,他没有反对,因为她在棉被下头握住他的手,虽然她的手小小的,却能让人感到温暖。
她不断对他说话,因为她不会讲故事,只好讲些生活中的琐碎事情,也因为她明白这个晚上如果没有很多的声音干扰他的心志,他会不断想起亲手刺向他父亲腹部的那一刀,他会不断让罪恶感折磨、吞噬……
“我们这个家是个怪异的组合,一条孬孬狗、四个人,加上闪闪肚子里那只不知是男是女的家伙,告诉你,除了我以外,他们或多或少都有血缘关系……
“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闪闪和老爸明明是夫妻,她却喊他大叔?那是因为闪闪的脸会骗人,她看起来只有十八岁,事实上已经很老了……
“以前啊,她被房东赶出来,不得不装小扮可怜,求老爸收留,老爸做人善良,你也知道的,就真的收留了她,后来啊,她就用手段把老爸拐上床,老爸为了负责任,只好娶她啦……
“最可怜的是萧海齐,他是老爸同父异母的弟弟,老爸的妈妈是大老婆,因为痛恨小老婆横刀夺爱,就不断虐待萧海齐泄恨,老爸看不过去,把他接回家里,啊萧海齐缺乏父爱咩,就把老爸当成爸爸,所以萧海齐喊大叔老爸、我也跟着他喊老爸……
“哎呀,那还不够可怜,萧海齐那个白痴竟然爱上闪闪!厚,不是我说,闪闪那张娃娃脸真的很过份,把萧海齐迷得晕头转向,一心一意要娶闪闪当新娘,不介意兄弟阋墙……
“呵呵呵,最精彩刺激的就在这里,你知道萧海齐和闪闪是什么关系吗?当当当当,答案揭晓,他们的妈妈是同一个人,强吧……
“听不懂?啊就老爸的爸爸和闪闪的妈妈搞外遇,生下萧海齐,后来就东弄西搞,萧海齐被老爸家里接回去,闪闪被丢进育幼院,很简单的关系啊……
“总之萧海齐爱错人、很可怜,我同情他啊,可是他又很骄傲,不给我同情……
“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育幼院是怎么被保住的?就阅阅厉害,把地主拐上床,大肚子之后就把人绑住啦……”
她讲过一串又一串,夏雨终于明白老爸、闪闪、萧海齐之间的关系,明白弄弄、闪闪,以及问问、阅阅和育幼院之间的关系,也明白这一家人如何珍视着每个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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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坐在母亲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惨白的容颜。她不会再醒了,永远不会。
他很早就知道,他们母子会被父亲杀死,只要她不离开他,死亡就是他们迟早要面对的事。
爱情……夏雨不禁苦笑。
母亲曾说:爱情很重要,重要到我能放弃所有,就算他是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也没有办法离开他。
现在,她连性命都没有了,请问爱情在哪里?
“弄弄,你去劝夏雨,他太悲伤了,我们实在不忍心将夏雨从他妈身边带开。”闪闪看着病房里的夏雨,在弄弄耳边说。
夏雨听见了,那是闪闪的声音,在弄弄应声后,闪闪又下达十几个指令。
在萧家住了十二天,他不再认为闪闪是坏后母、弄弄是受虐儿,闪闪会一口气给十几个指令,最重要的原因是—弄弄办得到!
闪闪很好,善良、可爱、有同情心,虽然吝啬成性,但是个好女人,她很重视金钱,是因为曾被环境逼急,她需要钱为自己堆叠安全感。
弄弄说过,问问更狠,为了钱,把自己嫁给同性恋不说,还向小叔偷精子,反正能捞钱的事她都做。
比起问问,闪闪是百分百的良家妇女了。
至于萧书临,也就是闪闪口中的大叔,萧海齐、弄弄嘴里的“爸爸”,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他开了间建筑公司,盖很多大楼,虽然没名列百大富商行列,但生财的能力不容小觑。
他猜过,闪闪是不是因为他的钱,才会嫁给萧书临。
萧书临收留海齐、闪闪还有道理,他们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弟弟,但他和弄弄这两个吃白食的,完全和他搭不上关系,没道理他们也是他的责任,但萧书临理所当然地将他们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萧书临让他想起另一个好人,一个被他母亲重重伤害的老好人……
第1章(2)
脚步声轻轻地落在他身后,温暖的手拍上他的肩,只是很小的接触,但他再度感受到温暖。
那个晚上,以及后来的每个晚上,弄弄都到他的房间报到,躺在他的床上,说东说西,说学校、说育幼院,当然,说得最多的是萧海齐。
萧海齐和她念一样的私立中学,他念得很拚命,据说是要考上医学院、当名医,赚很多钱给闪闪,据说他仍然暗恋着同母异父的姊姊,据说他很可怜、实在很可怜……
弄弄像母鸡,对所有的“可怜人”都发出同情讯息。
“Hero,你还好吗?”她放开手、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
她的手一离开他的肩膀,温暖瞬间消失无踪,好冷……
转过身,他还是坐着,但打开两条腿,把弄弄拉到两条长腿中间,长长的手臂一圈,圈住她的腰,将头埋入她怀里。
温暖回笼,他缓缓吐了口气……
十二天,他每天都从恶梦中醒来。
梦里,父亲狰狞的面容逼向他,皮带抽动的疼痛,一下一下鞭笞着他的神经,但他不能叫,越叫只会越加刺激他变态的狂喜。
他只能怒瞪父亲,可身子一寸一寸地变冷,中午的冷饭卡在胃里,冷空气从破掉的窗户吹进来,他不服输,可身子不停地打颤……好冷,要是有一碗热汤就好了……
被打趴的母亲蜷缩在角落低低哭泣,她没能力维护儿子,只会哭、不断不断地哭,她的头流血了,他不晓得一个人的头可以承受多少伤,他只知道,明天,她会用一条很脏的头巾绑在头上做造型,然后出门卖菜,好给这个疯狂的男人买更多的酒……
他恨,恨加害的父亲,也恨受害的母亲,更恨那个无法割除的爱情。
那一刀,他刺进的不是父亲的身体,而是深深地、深深地恨意……
弄弄抱住夏雨的头,眼眶发红。她痛恨死亡,却没办法拒绝死亡。
“不要怕,以后你来当我们的家人,老爸说过,他要收养你,你跟我们一起住,当我和萧海齐的哥哥,好不好?”
他没回答,只是抱住她的腰,企图多汲取一丝温暖。
“我不害怕。”他咬牙道。
她明白他在硬撑,像当年的自己。弄弄拍拍他的背,双手回抱住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
弄弄看了床上的女人一眼,盖在脸上的白布已被掀开,夏雨的母亲有一张苍白而瘦削的脸。
听说她很美丽,是市场里的豆腐西施,她卖的豆腐豆浆生意很好,而光顾她的客人有很多都是男生。
可是弄弄看不出她曾经美丽,只看到她额头那块凹陷下去的头骨和歪到旁边的鼻梁。原来,人死掉以后,就分不出美丽或丑陋。
她脸上有许多伤口,大的小的,纵横交错,和夏雨身上的伤口一样狼狈。
第一次看见他赤裸的上半身时,弄弄吓了一大跳。
他回头,发现她惊讶的眼神,眼底有一抹受伤,于是她想也不想的冲上前去抱住他,一遍遍问:“你还痛吗?我去把你爸爸找出来,找我的兄弟去揍扁他。”
她的言语让他弄清楚,她不是害怕,而是心疼,霎时受伤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他,非常非常喜欢她身上的温暖……
“我在听。”夏雨道。
弄弄回过神说道:“我是个受虐儿……”
他抬眼望她,眼里有着心怜。
弄弄一笑,“没关系,那个已经很久了。”
说着,她的脚一跨,面对着他,跨坐在他两条腿上,他扶住她的腰,她靠着他的肩,这个动作很暧昧,但此刻两人都没有心情搞暧昧。
“我的父亲是个赌徒,他工作赚钱,然后把所有的钱都花在赌桌上,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父母亲每天都在为钱吵架,而我们经常为了躲债主,从一个家搬到另一个家。”
他没有说话,却将她抱进怀里,大大的手不停在她背后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