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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页

 

  那是在她无意间翻出一箱童玩后,熟悉的物品唤起陈年的记忆。最初,她只是说:“啊,原来这些东西还留着!”然后她突然想到。“对了,这个魔术方块我记得你三岁就玩得很上手了。”

  他顺着她的话回想起那段记忆。“那时你说,等我六面的颜色都转回原来的地方,你就会来看我。”

  所以大多时候,他不理人,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小游戏,早一点完成,就可以快快见到她。

  然后,她就会很守信用地出现,陪着他一整天,然后再留下另一种不同的游戏给他。

  周而复始。

  这些小东西勾起了他们之间最快乐的那段时光的回忆,不知不觉间,他席地而坐,她靠着他胸膛,她一项项点名,他一声声回应。

  “他们还说你是自闭儿!”想到这个她就有气,不爽地丢开那张压在箱底的检查报告。

  那个时候,父母带他看过医生,但两岁的他不是很懂。

  “旎旎,自闭儿?”

  “不是喔,凤遥不是自闭儿。”她抱起他,亲亲他的脸。

  “弱智?”那个是什么?没有人向他解说过。他不懂,他为什么要做那些奇怪的测验,只是安静看着,动也不动,心里想快点回家拼完那个模型,见到旎旎。

  “更不是。凤遥比那个蒙古大夫还要聪明一百倍。”

  后来,那些原先被认定的,——被推翻到天边去。

  他不是恶鬼转世。

  他不是哑巴,只是贪静。

  他不笨,入学测验智力高得吓傻一群人。

  他的人生,低乎都比别人极端,没有中间值。

  一同回忆完他六岁以前的人生,孙旖旎再度将它——收妥,封箱叠放墙边。

  这是他们之间共同的美好回忆,要好好收着。

  封完这一箱,胶带也用到底了。

  “我去买胶带。”

  “往隔壁喊一声就好。”谅樊君雅也不敢说不。

  凤遥不苟同地瞥她。“不许使用恶势力。”

  这哪是恶势力,是饮水思源好不好!她这是在给他们机会报恩耶!他都不知道她之前为了这一对有多劳心劳力,差点被这两个朽木搞白了发,她也不要求结草衔环什么的,只要逢年过节孝敬一下,再随随便便送来几句感谢就可以,这已经是很杀必司的优待了!

  他的表情就是一副“休得抗辩”的态度,她抿抿嘴,软绵绵地点了一下头。

  凤遥掌心拍拍她,给她一记安抚的笑当奖励。“那我去买胶带,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你买回来的?”

  “什么都可以吗?”她眼睛一亮。

  ”嗯?”

  “我要保——”

  “好,停!”完全知道后面两个字是什么,他头痛不已地阻止她。好歹也是女孩子,一天到晚把那种事挂在嘴边,毫不矜持,也不怕别人当她是轻浮随便的女人。

  她太坦率,要与不要,明明白白,从不矫情作态,她渴望拥抱他,就会清清楚楚让他知道,但是——

  说不上来是在迟疑些什么,或许是,仍然看不开他们之间的年岁差距。

  如果今天,能够承诺她共偕白首,那在接受她全然的付出时,他不会有愧于心。然而,她是那个必须看着他死去、承受失去的人,一思及此,心总是为她而疼痛不止。

  她全心全意,盲目得什么也不在乎,但是,他怎么忍心?

  心不在焉地选购完欲采买的物品,凤遥正欲前往柜台结帐,这时,一名孩童在卖场内奔跑,不慎撞上走道边堆成小山高的促销饼干。就在摇摇欲坠的当口,在卖场工作的临江及时瞧见,扑上前抢救,不过——为时已晚。

  他和临江同时出手,但是都没能稳住饼干山倾斜的弧度,一瞬间,两个男人置身在一堆垮掉的饼干里头。

  “唔!”临江闷哼了声,揉揉撞到的头。

  而勉强撑住跌势的凤遥,右手掌心不经意抵在临江胸口。

  他怔愣了下。

  临江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困惑地回望他。

  他没收回手,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觉贴在临江胸臆间的掌心微微发热,像是有什么在蠢动着,极熟悉地呼应着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唔……”临江想推开他,却使不出一丁点力气,胸口好热,像要融化一样。

  不舒服。临江痛苦地喘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拉开凤遥的掌心,但是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仍是没有消失,像是有什么就要冲出这个身体的禁锢

  “凤遥!”随后寻来的孙旖旎见状,大惊失色地冲过去,挡在临江身前。“不要,凤遥!”

  他从来不曾见她如此惊惶失措过。

  凤遥垂眸俯视挡在临江身前紧抱不放的她,被她失去力道控制而拍开的手背,如今正隐隐作痛,那双他所熟悉的眼眸,不再是盛着对他满满的依恋,而是慌乱、乞求。

  为了另一个男人慌乱,为了另一个男人,乞求他。

  “拜托你,不要!他会死的……”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要求这个,元灵丹本就是他的,但是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快?她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失去他……

  奇怪的是,这一刻凤遥竟然听见了。

  听见她说,不想失去他。

  她不想失去临江。

  原来,那个能够让她挡在前方奋不顾身的人,不是只有他。他移开视线,不发一语地转身离开。

  “凤——”

  “不要跟过来,我暂时不想跟你说话。”他冷冷地将她斥离。他生气了。

  虽然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她就是知道,他非常、非常地生气!孙旖旎跪坐在地板上,动也不动。

  他是主,她是仆,他若驱离她,她就不能造次。

  该怎么办?好不容易才回到他身边,才没几天,她又惹怒他了……她完全没有立场为自己辩驳什么,是她害他失去元灵丹,落得今日下场,他也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她一瞒再瞒、一拖再拖已是罪不可恕,现在还万般阻挠,连她都觉得自己很可恶!

  可是、可是……

  “旎旎……”感觉胸口紧窒的疼痛逐渐舒缓,临江顺了顺气,看向一旁失神呆坐的女子。

  “不要哭。”耳边传来轻轻的安慰,临江碰了碰她面颊,她才惊觉自己泪流满面。

  “我是不是很蠢?”她扯扯唇,试着如以往那般地笑,很简单的,她练习很久了,每次都做得到。

  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看她这样,连他都想哭了。

  临江看了好难过,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谁说的,你很聪明,比我聪明一百倍。”每次他有什么疑难杂症,都是她帮他的,在他心目中,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厉害。

  “是吗?”为了贪恋当下短哲的欢愉,一再欺瞒,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旦他得知真相,将会有多愤怒?届时,别说主仆,她连想见他一眼,都不可能了……

  他会彻彻底底将她由生命中驱离。

  饮鸩止渴,不蠢吗?

  “临江,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怕……”轻不可闻的语调,颤抖地道出实言。

  从寻着主子的第一天起,就怕极了。

  他软软的、什么也不懂时,反而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她还可以尽情陪伴在他身边,不用担心他的憎恨。

  他开口,喊她第一声“旎旎”时,她吓到了,以为他什么都想起来了,惊恐地逃开,从此成了一年一会。

  他六岁半那年的某一日清晨,他醒来时,一脸困惑地望她。“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是说了,主仆啊。”

  “可是……”他顿了顿。“我作了奇怪的梦。”

  她呼吸一窒。“什么……梦?”

  “很多……”他试着形容梦中的场景,说到一半,脸庞红了红。“还做……奇怪的事情……主仆……应该不会做那种事……”

  她与他距离愈近、生活愈密切,相合的气息会引领出他身为神的自觉,能力、记忆,一点一滴都无法再掩藏。

  于是这一次,她在心慌意乱中,又一次地逃离。

  等她能够由惊惶中沉淀情绪、有余力思考时,己经做出将他抛弃的混帐行为,伤害已然造成。

  说到底,她其实自私又浑蛋,只想着自己的需要,从未替他想过,由神为人,人间历劫的他有多挫折无力……

  她只是想着不要失去他,其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一年一会无所谓、被他埋怨也无所谓,只要他是人,她就还可以守在他身边……

  她真的很怕,当他找回属于他的一切,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单凭她,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临江从没见过她如此慌乱失常,总是笑着的脸庞像是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从来不会这样眼泪掉不停,他手忙脚乱地拍抚她,一面看向凤遥离去的方向,原本困惑的眸子,逐渐转为了悟。

  是——他吗?

  那个人,就是旎旎寻了千年的对象?

  除了她的主子,他想不出来还有谁能让她如此在意、如此伤心,一言一行都牵引着她的情绪……

  他似乎……有一点点懂了。

  第8章(1)

  要她别来,她还真的就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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