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仙翁的意思。”他甚至怀疑,当初仙翁压根就算到会有此时此日的需要,才做了人情给他。
老谋深算。
老仙翁又乘坐软软白云离开。
狍枭不再假寐,在床上坐起身,与他爹亲目光交会。
“醒了正好,我们要开家庭会议。”他爹亲说,并温柔唤醒爱妻,要狍枭把三只姐姐也叫起来,一家六口,围着窝里那张巨大水玉圆桌坐。
“当然答应呀,处理掉几只疫鬼,又不费多少力,还能换来大功一笔,我们求之不得!”他娘亲听罢老仙翁留下的消息,想都不用多想,马上点头如捣蒜。“驱疫这件事,我们全家接下了!”
在他们家中,娘亲最大,向来她说了算,即使她会转头询问夫君的意见,给他一家之主的尊严与面子,但他们那位妻奴爹,没有哪回不附和她、纵容她。
果然。
“我也认为该是如此,对付疫鬼是动动爪子就能轻易解决的小事,我们如仙翁所愿,在疫鬼于人界惹出大麻烦之前,为天界除去这项小困扰,对我们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爹亲挂着宠溺的甜笑,接着在爱妻语句后补充,颇有献媚之嫌。
“对付疫鬼哦?需要咬死他们吗?”铃貅软绵绵地趴在水玉圆桌上。
“吓吓他们就好了吧?爹不是说,他们开始聚集起来,那种坏东西,单独一只时胆小如鼠,十只凑在一块就以为自己变成了老虎,咱们让他们没胆再群聚,便成不了气候。”瑶貅可不想用自己的嘴去咬臭烘烘的疫鬼,光想头皮都会发麻。
“瑶瑶说的对,除了带头闹事的主谋不能轻放外,其余乌合之众,见主谋落入我们爪下,应该会吓得径自逃窜,抓着主谋回天界交差,也算了事,是吧?”他娘亲开心得好似此时贴在圆桌上的双掌底下,已经压住了疫鬼群中的惹事老大。
貔貅慵懒的性子,只须除一只疫鬼的差事,他们绝不会费事想去除两只。
“宝宝,你也愿意参加吧?”他爹亲很明白,狍枭是全家人中必须且绝对得参与的人物,会同意接下老仙翁的请托,目的只有一个——让狍枭成为天界眼中“改邪归正”的好家伙,若狍枭在驱疫行列中不露露脸,很难将功劳挂在他头上,如此以来便辜负了全家人的用心。
“……”狍枭耸肩,意思是:我随便呀,不特别反对或赞成。
“那好————”
就在他娘亲拍桌定讌之前,狍枭长指敲敲桌面,插嘴道:“疫鬼群聚……啥时开始的事?”
“两、三个月前吧。”回答的是瑛貅。“疫鬼的味道本来是很分散,却越来越聚集,越来越浓烈。”
两、三个月前……
那只他离开好几个月以上的小疫鬼,该不会也成为群聚中的一份子吧?
有没有这么蠢?
别被人唆使去干坏事,跟着其他疫鬼犯下大错呀……
他皱起浓眉,为自己内心的忐忑猜测而不悦。
啧,万一她真的卷进麻烦……
老家伙只找他们一家貔貅去办事吗?会不会同时也找了其它貔貅,那几只貔貅主张斩草除根,将疫鬼一网打尽——
狍枭不敢再想下去。
“我可不可以顺路先去一个地方?”
***
又错过了吗?
她喘吁吁奔回曲洞,里头空无一人的静寂,叫她鼻酸。她实在不应该因为耐不住饥饿,而离洞去觅食,他一定回来过,一定的……
要是能再多忍耐一下下,不就好了吗?
她生着自己的气,闷闷的将采集的瓜果摆在地上,刚刚明明好饿好饿,现在却胃口尽失……
不该离开曲洞,他回来,看不见她,所以才又走掉,她真笨、真蠢、真没用,不过几天没吃而已……
明知道他随时有可能回来,为什么她还要暂时离开,去做那种无意义的事?
她伏趴在地,浑身无力,任由长发散乱如云,将更形织细的身躯覆盖殆尽,幽幽浅浅的叹息,在曲洞里,孤单回荡。
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下来,他留在洞中的宝矿,一样堆积成一座小山,她未曾去碰,一切皆于他走时一模一样,她亦乖顺地等待他归来,虽然巴掌小脸上浮现对自己擅离曲洞的责备,却又牢牢记得要带着笑容迎接他的念头,唇畔小小一朵笑花,镶着、绽着。
他离开多久,她等候多久,多久是多久,她没有计算,它没有意义,过程不重要,她全心全意的信念,只有与他相逢的喜悦。
狍枭。她轻轻喊,在心里,好珍惜地。
狍枭……
眼眸慢慢沉了,她放任自己被睡意席卷,睡过了一天,等候便多一天,他回来的日子就减少一天,也许……只是也许,明天醒来,他就回来了,就像之前,依偎在她身边,顽皮的以长指绕弄她的发,坏中带笑的嗓,故意密贴她的鬟发,说着:贪睡鬼,起来陪我玩呐……
只是忆及他,她的笑脸变得侬醉,光是思念,都能使她的胸口温暖,获取慰藉。她不意外他对她的影响如此巨大,他本来就是独特且美丽的光,照耀她,吸引她——光
眯成缝的眸,感受到耀眼的光。
耀眼,而熟悉的光,在洞口,余晖透进,虽已稀薄泰半,对于身处黑暗中的她,一丝残忙,都亮如明月。
天亮了吗?
不,日光是到不了曲洞深处的。
蓦地——
“宝宝……”
她听见有人在喊她!
唯一一个喊出这名字的人……是他!他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她惊喜的跃起,爬出曲洞,蜿蜿蜒蜒的小径,何时曾教她感到太过曲折?弯弯绕绕,阻碍她快步奔出洞去见他。
她忽略了,喊出“宝宝”两字的声音,是属于陌生女人所有。
“到底要告诉你多少次,不要叫我宝宝!我恨死这两个蠢字挂在我身上!丢脸死!可耻死!破格死了!”这才是狍枭的吼声。
她一心只急着爬行,耳里虽然听见他的恼怒咆哮,却无心咀嚼其意,当她顺利离开曲洞,如愿看见狍枭正伫足与半空之中,亮发依旧,嚣狂依旧,俊美依旧,一时之间,她适应不了他一身眩光,以及他身旁其余几只金银彩光闪耀的貔貅,眸子几乎完全睁不开,她还是没踩出洞口,便听见狍枭在吠——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宝宝这两个字!”
“狍枭!”她不顾双眼不适,带着两泡汪汪泪眸,朝他奔扑而去。
刚吼完那句话的狍枭一脸铁青,仵逆他娘亲忤逆的太顺口,竟然脱口而出他对“宝宝”两字的反感,对于它们如影随形跟在他屁股后头,他确实唾弃到不行,偏偏同样两个字,放在她身上,效果不一样,却不讨厌她是宝宝——
马的,他乱七八糟想什么呀?!啥宝宝不宝宝的,那不是重点!
就、就算她听见他吼的几句话又怎样?她会出掌掴他吗?他谅她没那个胆!
“幸好你还在这里。”狍枭懒得与他娘多吵两句,缓降落地,解决正事要紧,却被她扑来的奔驰身躯给撞到险些岔气。
“狍枭——”她环腰紧紧抱住他,无法控制双臂颤抖,小脸深埋在他胸膛,呼吸他的气味。她好高兴,他回来了,她就知道,他会回来的……
胸口挤压而来的力道,他很熟悉,太久没重温,竟觉怀念及无比柔嫩。
“我还在想你会不会跑到别处去了。”他一吁,口气有些软。
若曲洞里找不到她,那就相当麻烦。两人分开是分开了,再怎么说也曾恩爱过,有段交情嘛,他自觉有需要绕到这里来告诫她一声,别蹚入疫鬼的浑水中,乖乖过她自己的生活,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要收拾闹事的疫鬼,算她一份。
“我,当然……不会,跑,别处,要等,等你,我在,这里,等你……”她的泪水,很快在他胸口衣料上濡出小小一片印子,她断断续续抽噎地说道,太久没于谁开口交谈过的嗓,带着干涩,哭颤使它变得更结结巴巴。
“你在等我?”狍枭对她的答案感到愕然。
她笑的甜似蜜糖,眸儿湿润闪耀。“嗯……等你,回来。”
“我不是跟你说好分开了吗?我那天还跟你挥手道别耶,你等我干什么?我给你那么多金银财宝,不够吗?你全用完了?等我回来再拿一些给你是不是?”狍枭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她仍在等待他,他未曾要求她等他,她干嘛这么多事?干嘛不快快乐乐找其他事做?
“你,生气,了吗?”她面露慌张,仰头觑他。
“不是生气呀,散就散了,拖泥带水最让人觉得麻烦,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没叫你这么做,你这么做我也不会感动,难道我一辈子不回来,你就等我一辈子吗?有没有这么蠢的呀?!”
生气吗?应该是没有,他干嘛生气呢?她爱等是她的事,他完全不知情,不知者无罪嘛,可是她一副比他离开时更瘦更小更苍白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她都不吃不喝不睡觉吗?这一点他就很不满了,口吻不自觉地越来越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