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舞扬的眼泪直掉落。
“把眼泪擦掉,别哭了,就跟人说你是伶姨捡来的孤女。记住伶姨的话——你是李舞扬,不管任何人问你,都别承认你爹是尹了凡,娘亲是谋水心,明不明白?”
李舞扬双手发凉,脸色惨白。一段感情原本单纯,以心交心,若加入了丑陋的欺瞒,还能同样真挚吗?
“若有罪,就让我来担。”司徒伶突然一阵激动,紧紧握住她的手,口气急促起来,“你父王……求他们别为难你父王还有诺儿……一切都与你们无关……”倏地,她手一松,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
李舞扬察觉怀中的人没了反应,心惊的收了一声。
于此同时,柳岩枫立即一把掀开车帘。
她猛然转头,四目相接的瞬间,心中涌过千头万绪,但她头一摇要自己冷静下来,一把抓住他道:“伶姨晕过去了,你快来看看她。”
柳岩枫没有多问,立刻伸手将司徒伶抱进谨王府,纵使感受到周遭冷如冰霜和不以为然的眼神,他依然故我。
就算到了这一刻,他的态度仍然表明他选择李舞扬,这使得在场的人各怀心思。
夜渐渐深了,李舞扬在烛光之下看着伶姨苍白的面容,很清楚事情至此,她已没有力量阻止灾难的到来。
司徒伶在柳岩枫施针后情况渐渐回稳,一醒来,她便颤抖着声音道:“你不该进京来的,和卓一直想得到小姐……这个人,你得离他远远的!”
“已经来不及了。”她细心的替伶姨拉上被子,轻声说。
司徒伶微惊的睁大眼。
像是在谈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李舞扬一脸平静,“他送来了聘礼,不过我已经拒收。可笑的是,这满手血腥的始作俑者竟还自己跑到跟前告诉我十年前的血仇,他说我爹贪图荣华富贵才替他卖命,最后自己却无福消受。”
“他胡说!”司徒伶激动了起来,“他胡说……”
“我知道。”李舞扬怕她晕过去,连忙安抚她。“伶姨,你冷静些。”
“你父王被他们抓了!”司徒伶无法冷静,“叫他来……他可以帮你,如此一来,和卓或其他人便都不敢对你如何,你父王可以保住你!”
“别急,伶姨。”到了这地步,谁能保全得了谁呢?“放心,我会求岩枫放了父王。至于和卓……他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朝廷都把玩在他手上,他竟敢不顾父王已将我许人,拿着聘礼直闯谨王府,若真想得到我,我看就算父王出面也阻止不了。”
司徒伶大口的喘着气,似乎又要晕了过去。
李舞扬一把抱住她。情势比人强,到了这个节骨眼,她看透了某些事。
“伶姨,你先睡一下吧。”她低声安抚着司徒伶,“我去找岩枫,然后就带父王来看你。”
司徒伶心头依然不安,但因为身体虚弱,也只能躺在床上,陷入不安稳的睡眠之中。
“舞扬!”
李舞扬才起身,一个转身就心惊的看见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柳若云,“舅父?”
“放心吧。”看她一脸惊恐的护在司徒伶前头,柳若云眼神一柔,“我不会伤害她。”
李舞扬谨慎地望着他,就见他缓缓的走到花厅,坐了下来。
交代好一旁的夏雨看顾伶姨,接着她就跟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当年若只凭和卓一已之力,是没有能耐灭了狐族的。舞扬……”他一脸黯然的看着她走近,有些事他虽不想做,但却也没不得不问明白。“当初和卓是因为有尹了凡的协助才能一把火烧了山林,毁去们的栖身之处……你知道这件事吗?”
“我知道。”她没有逃避,直言不讳。“和卓日前不顾礼法,坚持送来贵重的聘礼时,已全都告诉舞扬了。”
“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处置才好?”
李舞扬知道柳若云的为难,身为狐主的他无法徇私,但因为不想伤害岩枫,他却起了私心。
“你虽不是谨王爷的亲生女,但身处皇室多年,也该知道和卓结党专权,紊乱朝政,已没人治得了他。这几日,我见了许多生面孔在我的宅第附近出现,看来我的身份是曝露了,和卓这次不只打算要杀了岩枫,更要斩草除根消灭我族!”
李舞扬闻言心惊,这点倒是她使料未及。
“皇上老病,太子疯癫,而谨王爷早离开权力中心多年……他或许可以保得住自己这一家,但还是保不了岩枫。”柳若云语重心长的开口。“若走到这地步,岩枫依然坚持不治太子,只顾守在你身旁,那么就算他是我外甥,我也无法选择站在他那边,与我的族人对立。真到了那一天,不但王爷保不住他、族人驱逐他,他也将与所有人为敌,最后只会绝了自己的路。”
李舞扬心寒不已,清楚事已至此,不论她做了再多努力也无法使他族人接受她了。
如果岩枫选择她,就等于与他的族人势如水火;而如果和卓真的要斩草除根,她父王能做的也确实有限……
残酷的现实逼她抉择,撕裂她心中的情感。
“舅父,舞扬明白您的意思了,舞扬只求您一件事……”
柳若云温和的看着她,等她启口。
“放了我父王,然后我便会离开。”最后,她终究只剩这条路走。“远远的离开,此生与岩枫不再相见!”
柳若云没有迟疑的点头同意了,这正是他要的结果。看着她绝美哀伤的脸容,她的承诺令他放下心,却也难掩一股道不出的欷吁。
第18章(2)
夜深了,但今夜没有几个人能安眠。
李舞扬缓缓走向灯火通明的前堂,这段路不长,却又像永远到不了尽头。
她得要在众人面前演一场戏,骗不了所有人没关系,只要骗倒柳岩枫就行。
她曾是拥有一切的舞扬郡主,但过去的幸福与欢笑已在转眼间消失,当她发现时,已是措手不及。
与他的缘分走到现在,就好像作了一场梦般,眼看就要醒了,她将回到再没有他的现实中。与他相识仿佛才是昨日的事,但今天……却要结束了。
“舞扬,过来!”厅堂里的柳岩枫手伸向她,此刻显得异常的冷静,“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坐会儿吧。”
看见一旁有壶上好的铁观音,还有她最爱的梅花糕,突然之间,她思绪回到十年前那大雪纷飞的夜里。
小小年纪的她,独坐在木箱上头,怀抱着兴奋的心情等着爹爹回来……爹娘说过会再来找她,但她却再也没见过他们……
她拿起梅花糕轻咬一口,入口的甜味令她不禁悲从中来,泪水也几乎忍不住掉落。
“没事的。”见她忧伤含泪,柳岩枫低语安抚。
他简单的几个字,却令她心里一痛。她也好希望能没事,但那终究只是自欺欺人。
深吸了口气,她缓和情绪,俏皮的将梅花糕送到他嘴边,“你也吃。”
她幽幽的看他低头轻咬一口。他是她此生最挚爱的人,他们共同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她该满足了。
“舞扬,”柳若云蓦地开口,语调极端平稳,打破了他俩短暂的亲密,“舅父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我只问你一句——你亲生爹娘是谁?”
“舅父,时候晚了,大伙儿都累了一天,有事改天再谈吧。”柳岩枫表情未变,气定神闲的倒了杯茶,交到李舞扬手上。
“岩枫,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柳若云轻言道,“我不想怀疑你,但这件事你早就知情了是吗?”
柳岩枫双眸微敛,沉着一张脸,噤声不语。
看他这个样子,李舞扬心中有无言的痛楚。
“舅父,”她双眸闪着光亮,定定的看向柳若云,“一切都与岩枫无关。”
柳岩枫淡淡的开了口,“舞扬,你无需为我开脱。”
“我没有。”她摇着头,一脸坚决道,“我只是陈述事实。自始至终,我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她的话,是说给其他在场的族人听的。
她豁出去的神情使柳岩枫心微痛,气息急促起来。
“你与尹了凡真是父女?”长老出声追问。
李舞扬挣扎着,这个时候她突然迟疑了。她只要否认到底,便能置身事外……
柳岩枫突地站起来,走到她身旁,伸手轻搭在她肩上,对她摇了下头。
他爱她,只要她否认到底,他便会拿命守护她,让他的族人就算心存怀疑也得接受。但是……她真要他为了自己,走上与众人为敌的道路吗?
她爹是他的仇人,他们永远无法改变这个事实;而和卓势力如日中天,随时都有可能取他性命——该怎么做,答案已昭然若揭。
“在谨王爷收养我、赐我李姓之前……”她终于开口,语调平静无波,无悲无喜,“我确实姓尹。我叫尹舞扬,爹亲是尹了凡,娘亲是谋水心。当年灭你狐族的道人——”她眼神坚定,正色的回答,“正是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