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站定了之后千万不要动知道吗?大家的技术都很好,不会伤到你的。”虽说骑马比箭,斗酒对弈,对他们来说是常事,但把人当靶子却是第一次,王子瑶还是不放心。
她用力的点头,露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我会站得比木桩还要稳固的。”去凉棚挑了颗硕大的石榴,这才往小山坡走去。
“我先来。”确定她已经站好,慎接过小厮递来的弓,又从箭囊中取出三箭,弓张成满月,弦响箭发,连珠射出,三箭都落空。
他一点都不觉得丢脸,笑嘻嘻地问:“再来换谁?”
黑羽意思意思的射出一箭,连标的都没对准。
王子瑶放水放得更严重,他直接放弃。
后王孙太清楚这几个死党的想法,他们一直很团结,不管对错,一致对外,就连对书轻浅的感觉也是,她那娇怯温柔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怜爱,又有谁舍得把无情的箭簇往她身上射?
他也不会有那种念头,把她当箭靶纯粹是为了吓唬、吓唬她而已。
后王孙张弓搭箭,弦上的箭气势如虹的穿过草丛后,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传了过来。
几个人相视骇然。
当四人赶到书轻浅身旁,她已经倒卧在地上,右手握着被一箭穿透的左手肘,身上是大汗叠小汗的痛不堪言,眼泪蜿蜒的爬在小脸上。
“哥哥……好痛好痛……”
后王孙面目森冷,脚步好像被钉在泥地上动也不动。
“好痛、好痛……我好痛啊……”那种钻心蚀骨的痛让她只能哀哀喊叫,眼见后王孙一点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狠狠地咬住嘴唇,把粉嫩的唇咬出血来。
她那口口声声叫着哥哥的人冷漠地站在那里,疾步朝她跑过来的是一个脸气急败坏的王子瑶。
怎么可能……瑶哥哥的性子素来沉定自持,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轻浅——”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什么东西顺着手肘淌到脸上,她咬破的嘴唇忽然发不出声音了。
无力再多看那些相继簇拥过来、影影绰绰的人影,痛得麻木,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第2章(2)
***
那么痛,怎么可能是梦。
每当书轻浅辗转翻身,不小心牵动伤势的时候她都会这么想。
两个月后,看着玄苍大哥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方,只留下淡淡红痕的手肘,心里的感觉逐渐清晰真实了起来。
这六十天她没有离开过绣楼一步,大哥不允许是一回事,就算箭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她也没有想过要出府。
受伤的蜗牛也知道要往壳里躲。
她一定是这种心态。
“小姐,今儿个天气不错,我让人把小榻搬到外面,我们也一起出去晒晒太阳好吗?”自从她受伤后,绣楼里除了央秀又多了几个跑腿的小丫鬟,现在专职盯着她,再也没有别样事情好做的大丫头便把一门心思全放在她的身上。
“也好。”
见小姐点头,央秀马上去办事,不消片刻书轻浅已经舒舒服服地躺在大树荫下闭目养神。
一旁的小几,茶点鲜果一样不少。
丫头们看她不言不语,静悄悄地退了下去。
闭着眼,迷糊的晒着日光没多久,她蒙眬的听见大哥进了院子的声音。
“小姐刚睡下。”央秀很尽责地为她说话。
“我没睡,大哥找我有事?”她抱着毯子慢慢坐起,靠着软榻和玄苍对望。
“有人想见你,说是你的朋友。”
她心一动,是王孙哥哥吗?
“你要不想见,我立刻命人把他撵出去。”要不是她的身子大有好转,他谁也不给见。
“不,让他进来。大哥,我真的没事了。”把她捧在手心的大哥,把自己当母鸡的大哥,唉,她的心一片暖意。
比起眼睛刚恢复时那天天往外跑,拦也拦不住的活泼样子,现在的她真的安静太多,就像回到以前看不见这世界的时候。
玄苍说不上是好是坏,但见她神色如常,于是吩咐下人把客人领进来。
王子瑶想像过千百种看见书轻浅的景象,但绝对不是他眼前的这副模样。
他看见夏日午后阳光下的仙女。
因为在家里养伤,书轻浅没心思梳理长发,只用几色缎带把鬓边的发往后系住,余下如水散开,一件宽大的家居长服松松挂在身上,全身上下除了发带的颜色,其他皆无,殊不知看在王子瑶眼里却比天下任何华丽的色泽都还要令人惊艳。
阳光下,她肌肤如瓷,两个月不见,她虽然瘦了些,容光却更甚从前,也许是女装的关系,有种温婉之气渗了出来,窈窕纤弱,清丽至极,迷惑人眼。
当他说要求见轻浅兄弟时,玄苍说他只有妹子没有弟弟,他还不信,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那句贤弟怎么都喊不出来了。
想起那天抱起受伤的她,她轻如羽毛的重量……他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然不曾往这方面怀疑过。
来的人不是后王孙,书轻浅低下头,心情说不出是失落还是轻松。
一个后王孙她看不透,王子瑶她又何尝能看透,他们太复杂了,往后,还是疏远些的好。
“谢谢瑶哥哥那天护我周全。”是她先开口,很慎重的弯腿致意,感激道谢。
“没想到你是个姑娘。”最初的震撼过后,虽是还了魂,思绪却仍有些不清明。
“瑶哥哥一直那么照顾我,我却隐瞒了自己的身分,对不住。”
“你在外面行走,做男装打扮的确是方便许多,只是,王孙知道你是姑娘家吗?”
她也不隐瞒,点了头。
“难怪。”后王孙是知道她真实身分的,难怪她只黏他一人。
“咳,我说白面书生,有话快说,我可是看在那天你把我妹子送医馆的份上才让你进门见她,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没一个好东西。”在妹妹面前的玄苍当然不可能自曝王子瑶来过几次就被他撵过几次的事,他不要自己的妹妹再跟这些人有什么往来。
姑娘家可是有闺誉的,闺誉可不是他说了算数,是要留给别人探听的。这次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当人家大哥的深感后悔,后悔对妹妹的纵容,后悔自己太过忙碌,他后悔啊,自己呵护了十几年的宝贝,被这些吃饱了撑着的纨绔子弟给弄伤了。
“大哥,你前头事忙就别在我这掺和了,瑶哥哥对我极好,你就让我跟他说一会话,一会儿就好。”书轻浅哪不清楚大哥护她的那份私心,可是她真的想跟王子瑶说说话。
“你真要跟他单独说话?”他不是很情愿。
“是。”
“你身子才刚好,别在外头吹太多风了。”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住大哥,这阵子让你操心了。”无论是她眼盲那些年的诸多照顾,还是眼睛恢复光明后在外面闯了祸事,大哥对她一句责骂也没有,除了不遗余力的为她请大夫,还万般顾及了她的心情,这样的大哥要去哪里找?
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让玄苍的心融化,他这人所有的棱角都是坚硬的,却独独对这个小妹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看两人,叹了口气走了。
“我大哥管事习惯,也都把我当喽啰,瑶哥哥别介意他的心直口快,他没有恶意。”书轻浅给王子瑶斟了茶。
这时,日光移到两人身上,在他们身上圈出的光芒,如同金童玉女,令一旁随侍的大小丫鬟们都看傻了眼。
“怎么会,要是有你这样的妹子,我兴许会更护短。”
“我从小就看不见这世界,被拘在家里做了十四年的盲眼瞎子,大哥对我再好都遏止不住我想出去外面看看的好奇心,瑶哥哥要是也用那套女子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框框来拴住我,我一定会连夜跷家闯荡江湖去,不回来了。”
她说起话来娇俏甜蜜,神情和以往一般无二,王子瑶看着看着,眼神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奇异的温柔。
“那我为你牵马,浅儿。”清风如丝如锦,温凉习习。只一眼,便是终生的沦陷。
“我只是个小女子,哪敢让瑶哥哥为我牵马?”王子瑶是脱俗无尘的,谁能想像仙人为自己牵马的样子?这玩笑开大了!
王子瑶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从宽大的袍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我让人从大内找来的膏药,对生肌润肤有奇效,别省着用,药膏用完跟我说一声,我再拿来。”
当日看着徐研割开她的肌肤取箭留下的狰狞伤口,只替她感到痛,那痕迹留在男子身上并不如何,但是留在任何女子身上都是遗憾。
东西既然是从皇宫大内拿出来的,不论药效有没有他说的那么神奇,肯定胜过民间药物许多,王子瑶这份心意,弥足珍贵。
书轻浅也不客气,接过小瓷瓶,轻声道谢。
“你这箭伤实在来得奇怪,按理说王孙的箭术没有那么不济。”
“是我不好,是轻浅的错。”
“怎么说?”
“那天瑶哥哥不是要我千万不能动?是我动了才变成这样,不是王孙哥哥的错。”其实,她是怕的,箭不长眼,站在木椿前面,她只能紧闭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但是身子还是不听使的抖个不停,抖落了放在顶上的石榴,她想把果子顶回去,顶啊顶的,那支箭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穿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