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他又斟了一杯酒,一口喝光。
“很好,跟我一样。”后王孙轻呷一口,看着里面晃动的汁液。
“王孙,你不会已经认定那人就是她吧?”
“我还不能给你确切答案,可是我一定要弄明白一切,把她身上的矛盾秘密都摸清楚!”那神韵,那细小的相似,让他不得不信,又不能不疑。
“万一,要不是她,你最好有这样的心里准备。”王子瑶也踌躇。
“是吗?我的心可不这么认为。”
后王孙看似放荡不羁,可是他把心思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心眼比谁都深,算计比谁都重。
王子瑶和书轻浅的相遇,根本就在他的算计里。
书轻浅不会知道,从她见到哪个迷路的后王孙开始,她的蜗牛壳正以她想象不到的速度在龟裂。
“王孙,轻浅的骸骨是我亲眼看着下葬的,不只有我,玄苍、慎、黒\羽,那么多人的眼睛,你饶过自己吧,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子瑶,说实话,你要我过去,那你呢,你过得去吗?你饶过了自己吗?琴公子绝了琴弦,变成了酒鬼;慎发誓要爬上权力的最高峰,因为他觉得自己保护不了身边的人;黒\羽呢,一声不吭的失踪了,大家都过去了吗?”
一年来,王子瑶远走各国,慎、黒\羽、大家都选择了不碰面。
也许因为他们还太年轻,还不够成熟能笑看过去,也许,迟个几年,大家就能释然,云淡风轻了。
是啊,迟个几年,年少时留下的伤痕就会变成一辈子的心伤烙在心头,每每想到,一生悔恨。
“轻浅的字你认得吧?”
他们有同席朗读书本,同桌吃饭的过去,白天夜晚,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泡在一起,对彼此的字怎么可能不认识。
“我认得。”熟得不能再熟。
“那你看看这个。”后王孙掏出一本账册之类的东西。
王子瑶接过,翻了开来。
“这是她在客栈替账房写的账册。”
王子瑶脸上已经没有表情,仿佛连呼吸也没了。
“该不会……你把我弄了回来,接下来,慎、黒\羽,他们……”
“有必要的话。”
***
书轻浅一头扎进院子,砰地随手关上了自家大门。
萧融正在井边洗砚台,看见她一脸惊惶,走过来就问:“姐,怎么了?”
想不到书轻浅像惊吓的兔子似的跳了下。“被吓到了。”
“谁吓到姐姐?”
她缓了口气,就地歪倒坐下。
“我今天差点就回不来,你也见不到我了,在路上碰到万家的仆人,我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我,一路尾随,你去看看他走了没?”
萧融一听也急了,“我去瞧瞧。”
“小心!”书轻浅还是不放心。
“我晓得。”
隔了好一会儿木门重新被推开,萧融跌了进来。
“萧融!”她吓了一跳,想去扶他。
“我就说嘛,果然是你。”随后走进来的人神色鄙夷,眼光凉凉的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想怎样?”万员外的恶奴,那双死鱼眼看了就人教不舒服。
“萧秀珍,你这逃奴,有什么话到员外面前说去吧!”
“逃奴?”书轻浅气势陡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什么东西,要我回去,我就得跟你回去?!”
“想不到一阵子不见,人变了。嘴也硬了,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不过这小鬼是你的弟弟吧,我如果拿他开刀呢?”
那恶奴抓起萧融把他按在门板上,尽管萧融气得脸都红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姐姐,你别听他的!”萧融叫,肚子马上捱了一拳。
书轻浅片刻也没有犹豫,世事就是这样,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住手!我叫你住手,你要怎样?”
恶奴啪地松开抓着萧融的领子,笑得十分得意,“员外要是知道你好端端的,一定会乐坏了。说起来像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丫环还真是少见,员外看上你,要收你做通房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了,你不仅不知感激还敢拒绝,被打死活该!”
“龌龊!”书轻浅啐到。
“骂我?你这给脸不要脸的贱人!我们来看看到底是谁比较脏!”
恶奴的拳头眼看就要往她脸上招呼,但是书轻浅却没有感觉到痛,那人人看到都会畏惧的拳头,被不知道何时进来的后王孙制住,他顺手一折,恶奴腕骨立刻脱臼,耀武扬威的脸色瞬间发白。
像是怕主子弄脏手,站在后王孙后侧的小方立刻接手。
那万家奴才死性不改,开口还想问候人家高堂。
“小方,掌嘴!”
“你是什么人?”恶奴还想搬出自家老爷身份,却被接二连三的耳刮子打得头晕脑胀,牙掉了好几颗。
“我是什么人?我看你连眼睛也无用了。小方——”
“够了,吓吓他就好,萧融还小,不要让他看到血腥。”书轻浅连忙阻止。
“你就是心软,斩草要除根才好。”
“不过是个奴才,赶他走就好了。”
“好,你说了算……小方,他从哪里来,就把他往哪里送,把事情处理干净,不要留个尾巴。”
“属下遵命!”他随即踹了那个奴才一脚,把人押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书轻浅让萧融进屋里去,这才转身面对后王孙。
“我来得刚好,要不然你就让人欺负了去。”他的心里涌起疼惜的情愫。
“谢谢。”
“我们之间不用道谢。”
“那……进来坐吗?”
“搬去跟我一起住吧,萧融也一起。”
“我……不……”
“万员外那边的事情我会解决,不会再让他来找你麻烦,可是我想你还欠武林盟一个解释吧?你打算怎么处理?跟我回去,我可以先替你垫上那一百两,我猜,你并不打算让玄苍知道现在的你,另外,你也知道我有能力给你跟萧融一个好的读书环境,有我给你撑腰,你省事多了,好处还不少,不答应的人是傻子。”
“看起来对我一本万利,可是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坚定不移,露着自信湛亮的笑容说:“我想照顾你,我要娶你入门,轻浅,你再信我一次。”
她眼波微微发颤,瞅着他眼神里的缱绻,眼泪霎时滴落。
这是一年前那个花花公子吗?成长得如此之快。已经有了一个男人的样子,可以让她放心倚仗了。
第7章(1)
“姐,我们真要住这里吗?”眼花撩乱的萧融忍不住拉了一下她的衣袖,一脸云里雾里的表情。
山西木料,房山汉白玉石,曲阳花岗石,山东临清砌墙砖,窗的朱木镌着吉祥的纹路,门面装饰细致入微,这是书轻浅对后府的第一印象。
“不喜欢吗?”回答的人是后王孙。
“好大,好漂亮,我喜欢。”还是半个孩子的萧融用力的点头,他这辈子还没有机会走进这么气派典雅的大屋,新奇的东看西瞧,目不暇接,一想到往后还能住下来,就像一个美梦似的。
“那就住下来,把这里当家。”
“这要问姐姐,”他眼巴巴的看着她。
后王孙的眼光始终留心着书轻浅,见她喜怒不形于色的漫步往里走,他忐忑了,往前一大步,抓住她的手。
反正他已经在她面前失态几百次,不差这一回。“浅儿,你怎么都不说话?”
书轻浅颤了下,看着自己被抓的手,垂着睫,感觉好像认识了一辈子的他第一次这样喊自己。
“你要我说什么?”
本来尾随在后的屠管家很识趣把萧融带开了。
“家里没有女眷,伺候的人少,怠慢你了。”这一年他的心思完全放在重整这个家上面,除了以前几个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他一个也没留。
“什么怠慢不怠慢的,你也知道我懒散,以前一个央秀我就觉得她聒噪了,你要一堆人围着我生活,我会马上爬墙逃走的,”她露出惆怅的淡笑。
“不许逃,这一年里没有你,我已经受够了。”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伸开胳膊抱住她,他的下颚撑在她肩上,鼻息在她身畔,一个拥抱,很轻,却是朝思暮想。
书轻浅满脸红晕,推又推不开他,难得的女儿家神态毕现。
“后王孙……”
“现在连哥哥也不叫了,生分了吗?”
她推开了他。
“明明是豆蔻年华,却少年老成,平时板着小老头的脸来吓我,你可知道我猜了好久?不信,不敢去查,猜得脑袋都要破洞了。”他眼神如困兽。
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人,书轻浅鲜活得像春天嫩叶上的露珠儿,萧秀珍却平凡得让人过目就忘;书轻浅不食人间烟火,别说下厨,锅碗都不识,那变态的玄苍,好吧,他们这群人也是一个个变着法子娇宠她,萧秀珍却得为了温饱奔波劳碌,还能照料一个弟弟;书轻浅爱笑,萧秀珍却都冷着张脸;书轻浅能文识字,萧秀珍据说白丁一个……
“我本来是消亡之人,老天爷怜悯,捡回一条小命。可是,我到底是萧秀珍还是书轻浅,究竟是妖魔还是鬼怪,别说你,我也分不大清。”一直以来,她有书轻浅的灵魂、记忆,可身体、环境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