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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婶子,迎月姐姐说她胃口不好,看见油腻的东西总是恶心想吐,所以要你做些清淡爽口的菜让她开开胃。”梅琪喝了一口花竽默默走过来倒的热茶,没多看她一眼。

  “恶心想吐?”周婆子和吕婆子惊讶地对视一眼。

  “是啊,昨天晚上刚吃完晚饭就吐光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胃口。”莺儿见桌上有刚做好的奶油卷酥,便拿起了一块吃。“你们还特意做了迎月姐姐爱吃的奶油卷酥,可惜她今天没口福了。”

  “找大夫看了没有?”周婆子谨慎地问,一面洗锅做菜去。

  “还没有,迎月姐姐说她只是胃口不好,不值得大惊小怪,等四爷回来了以后再说。还有,迎月姐姐想要一些酸的东西吃,吕婶子先前做过一道凉拌酸笋,她很喜欢,晚饭就请吕婶子再加上这样菜好了。”梅琪一边说,一边拾起桌上的碎菜屑丢给鸡笼子里的鸡吃。

  “胃口不好又想吃酸的?”吕婆子从柜子里找出酸笋,心中一动,低声说道:“迎姑娘不会有喜了吧?”

  “有喜?”莺儿失声惊呼,与梅琪两人面面相觑。

  坐在茶炉子前的花竽同时呆愣住,默默地低下了头。

  “怎么就知道是有喜了?”梅琪皱着眉头问。

  “姑娘说笑,我们两个都是生养过的人,有喜的迹象怎会看不出来呢?”周婆子满脸盈满了笑意,快手炒了一盘素菜。

  “要是当真有了喜,迎姑娘这二主子的位置可是坐得更加稳稳当当了。”吕婆子笑着压低了声音道。

  梅琪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表情,淡淡地说:“周婶子和吕婶子不是早就把迎月姐姐当二主子侍候了吗?这下子你们的差使可也稳稳当当了。”

  周婆子和吕婆子收敛了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梅姑娘可别这么说话,迎姑娘领的早已经是二主子的月钱,梅姑娘和莺姑娘若领的也是二主子的月钱,咱们对姑娘也不敢有一丝怠慢呀!”

  “迎月姐姐守四爷守得那么紧,有谁能靠得近四爷?我们没迎月姐姐的本事好,还是乖乖地领丫头的一两月钱。”梅琪冷冷地一笑。

  周婆子笑容谄媚地说道:“姑娘们成天在四爷跟前递茶送水,围着四爷转,机会多着呢,谁敢说梅姑娘和莺姑娘将来不是四姨奶奶的命?”

  “服侍四爷洗澡沐浴这样的好差使都是迎月姐姐一手包,连锦荷都没分,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迎月姐姐防我们这些丫头像防贼一样,我可不敢想什么四姨奶奶的命,只保佑将来别把我随便配给一个小厮过日子就阿弥陀佛了!”莺儿忍不住又拿了一块奶油卷酥吃起来。

  梅琪拍了下莺儿的手,轻斥道:“别见了吃的就像只馋猫似的,这些奶油卷酥可不是特别做给你吃的!”

  “没关系,莺姑娘爱吃就都拿去吃吧!”吕婆子手里忙着煮豆腐羹。

  “多谢吕婆子,那我就不客气了!”莺儿笑着捧起那盘奶油卷酥。

  “你慢慢吃吧,迎月姐姐的晚饭你就在这儿等着替她端,当她的好奴才。”梅琪冷着脸站起身走了出去。

  “梅姑娘这是怎么回事?跟谁生气呢?”周婆子大惑不解地问莺儿。“没什么,前几日四爷把吃剩的甜酒酿给了她,她就把那半碗甜酒酿吃了,后来迎月姐姐不高兴地讲了她几句,锦荷在旁边搭腔骂她不长眼,大概她的气还没消呢!”莺儿吃着卷酥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热茶润了润喉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听说迎姑娘有喜,脸上没有半点开心的样子,因为现在叫姐姐的人,以后可要叫姨奶奶了!”周婆子嗤笑道。

  “见人家攀上了高枝,从奴才变成了真主子,难怪她心里不好受。”吕婆子感慨地说道。

  “那是梅琪生得漂亮,人又聪明伶俐,自己觉得没比迎月差到哪里去,所以心里才会不好受。像我这样粗粗笨笨的,四爷根本看不上我,我从来就没有存过一分当姨奶奶的心思,心里自然就自在多了。”莺儿笑嘻嘻地吃着卷酥,喝着茶。

  “莺姑娘才是真正的聪明人,梅姑娘气量小了些。”周婆子接口说。“不过到底迎姑娘是香灵夫人安排给四爷的人,心计手腕都有,能够当四爷的第一个女人,这就占了多大的优势啊!现下又可能要生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准姨奶奶的身份已经摆在那儿了,就只差正式收房为妾而已。除非以后四爷娶进门的正宫娘娘能够比她厉害,否则谁都扳不倒她的了。姑娘们要是还想待在‘云养斋’里,可就得好好地巴结奉承讨好迎姑娘。”

  “我们几个还不够讨好巴结吗?谁敢得罪她就等着被撵出府去。”莺儿微微吐了吐舌头。

  花竽慢慢地听懂了,也弄明白了,原来‘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联手起来排挤她,原因正是出在迎月的身上。

  她的运气真不好,原来四爷身边早就已经有一个侍妾等着收房了,老夫人当初还满心寄望她能得四爷的宠,现在看来是要让老夫人失望了。谁敢得罪她就等着被撵出府去。

  莺儿这话让花竽有些心惊胆战,“云养斋”里的大小丫鬟都忌惮着迎月、看着迎月的脸色行事,她当然也不想被撵出府去,所以万万不能得罪迎月了。

  她默默在茶壶里添上水。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过了几日,花竽听迭翠说,迎月只是肠胃不适,并不是真的有喜,迎月空欢喜了一场,而在迎月情绪低落时,兰四爷又和朋友出府远行游山玩水去,迎月的心情更糟,整天绷着脸,一个小丫头雁儿打碎了一只描金花瓶,就被她打了一顿然后撵出王府。

  花竽闻言更加小心翼翼,安分守己,也一再忍让,不与任何人龃龉冲撞,就怕不小心得罪迎月会落得被撵出王府的下场。

  幸亏她性情温和沉静,能忍能让,与世无争,所以尽管遭受冷落排挤,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还好有一个迭翠对她还算友善,而且她爱花也爱鸟,所以能够每日照顾花鸟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她感觉自己像被所有的人遗忘在花坞里似的,除了迭翠以外,迎月和其他丫鬟对她几乎不闻不问,她甚至怀疑兰四爷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云养斋”里还有她这个人存在。

  过了腊八第三天,这天正好是兰王爷的侧室香灵夫人的生辰,老夫人汪若兰虽是正室夫人,但多年来避居在后花园阁楼里,诸事不问,王府的管理大权自然就落到了侧室夫人柳香灵的手里。

  香灵夫人是兰四爷芮希的生母,所以这天“云养斋”的厨房不开伙,迎月和锦荷可以随着芮希到寿宴上拜寿喝酒,其余的小丫鬟也可以自由玩乐一天。

  本来花竽以为她也可以出去找风竺、雪笙和月筝几个姐妹叙叙旧,没想到迎月叫莺儿传话给她,说“云养斋”里不能没有人留守,叫她得留下来看守门户。

  花竽实在不懂,明明“云养斋”正屋和各厢房的门上都已经上了锁,为什么还用得着叫人留守?要她守着什么呢?守着空院子?厨房?还是屋外的花架?廊下的雀鸟?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开始感觉到伤心难过起来。

  当初秦姑姑带着她到“云养斋”前就对她明说了——

  “把你送进‘云养斋’之后,你就是四爷的人,以后新主子要打骂你,老夫人和我是无权干涉过问的了,今后谁都照顾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所以,她一直不敢找秦姑姑诉什么苦,虽然姑姑也对她说过,如果她真受气了,一定要想办法传话给姑姑,别自己一个人傻傻受苦,但是她知道向姑姑诉苦也只是给姑姑添麻烦而已,对她在“云养斋”的处境不会有多大的帮助。因为住在“云养斋”里和迎月这些丫头们相处的人是她,就算找老夫人和姑姑为她出了气,但以后的日子她难保不会受到更多欺负,也许还会更被排挤孤立。

  她本来希望以和为贵,不想因为她而挑起任何事端,只要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但是此刻府里所有的人都在热闹玩乐时,她却得留守在空荡荡的“云养斋”里。好不容易可以有一见风竺、雪笙和月筝的机会也都没有了,她难过得好想立刻奔到后花园的阁楼里找老夫人和秦姑姑诉苦,祛祛积在心中无法排解的郁气。

  然而想归想,难过归难过,她终究还是把满腹的委屈隐忍了下来。

  忽然听见琴声悠扬,歌声婉转,远远随风飞来,送进她耳中。

  是风竺的歌声!

  她怔怔地从冷清无人的院子里走到了门外,站在阶前遥望着琴声和歌声传来的地方,只看见远方的廊檐内外和游廊上挂着各色彩缠宫灯,大红纱帐在风中轻扬,一派热闹欢喜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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