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蓉闻言,满心感动。
“妳是个念旧情的好孩子,日后若得了主子恩宠,也别忘了咱们昔日的情分。”
“不会,姑姑,我一定不会忘的。”花竽握紧她的手,恳切地说。
“我知道妳不会。”秦玉蓉笑了笑,拉着她走过花径。
花竽边走边回头,怜惜地看着脚下被她踩入泥地里的落花。
“凋谢的花就已经是死去的了,妳就算踩烂了它也没什么可难受。”秦玉蓉头也不回地说道。
花竽秀眉轻轻蹙起,心中暗暗叹了口长气。当花朵仍鲜妍时,女子们摘下来插在发髻间增添丽色,可一旦凋零了,便只有由着人践踏的命运,世间为何如此冷酷呢?她悲哀地闭上了眼。
“花竽,过于心软也是妳最大的毛病,若是改不掉,可有妳吃不完的苦头。当主子的可以心软,可当丫鬟的心软就只会被踩在脚底爬不起来。”秦玉蓉加重了语气道:“别忘了,妳这会儿还不是主子,只是个丫鬟。”
花竽怔怔地点了点头,神情复杂而迷惑。
***
来到“云养斋”后,花竽依依不舍地泪别秦玉蓉,秦玉蓉对着前来接花竽的头等丫鬟迎月交代了几句“花竽是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丫鬟,现在拨给四爷使唤,望四爷善待”的话后,便转身离去了。
花竽不舍地望着秦玉蓉走远的背影,迎月漠然站在一旁打量着她。
“妳就是中秋夜宴那日艳惊四座的风花雪月之一呀?确实颇有些姿色,叫人忍不住都想多看上几眼。”迎月微微冷笑道。
花竽闻言,回眸望向迎月,只见她那双细长妩媚的丹凤眼正细细盯着自己瞧,面容十分娇俏秀雅,却因眼中的倨傲冷淡,让她看起来并不好亲近。
“多谢姊姊赞美。”花竽屈了屈膝,笑道:“风花雪月只是我们四个姊妹的单名,我的名字叫花竽。若论姿色,我还不及姊姊呢。”她谨记着秦姑姑的教导,千万不要与这位四爷跟前的宠婢口舌交锋。
“嘴倒还真甜啊!”迎月眉间微露得意与不屑。“听说老夫人调教出来的风花雪月一个个歌舞刺绣、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花竽笑着摇了摇头,含羞道:“我只精一枝画笔,在歌舞方面粗笨得很,总是挨老夫人的骂,真正无所不精的是老夫人,我们四个姊妹所学的还不及老夫人十分之一呢!”
迎月无声一笑,转身跨过门坎,走进“云养斋”,一边冷冷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老夫人把买来的丫头一个个调教得技艺超群又如何?一样改变不了身分低贱的事实,再怎么出色不凡也都是服侍主子的奴婢,运气好最多也就捞个姨娘当当,还能有多大的前程?”
花竽微窘,指尖捏着衣角,慢慢跟着迎月走进屋。
“老夫人是我命中的贵人,老夫人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我不敢奢想什么前程。”她低低地说着。老夫人总是再三对她们四个人说,虽然她们出身低下卑贱,但是若能得到主子宠爱,收房为妾,那便是她们人生最好的结果了,没想到她视为人生中最大的目标,迎月却如此不以为然。
“不敢奢望是假话吧?真不奢望还来这儿干么呢?”迎月冷笑道。“妳我都是当丫鬟的命,我可没有妳的命好,妳有老夫人调教,又有老夫人这个稳当的靠山,一来‘云养斋’便是头等大丫鬟,直接把这儿的大小丫鬟踩到了底,哪像我们这些人,谁不是从粗使丫头苦熬起来的,要熬多少年才有机会给四爷倒个茶水,妳却这么轻松容易就到四爷的身边来,不出几日,真当上了四姨娘又有什么可令人意外的?这就是有靠山的好处。”
花竽总是认为自己就是命不好才会被买进兰王府当丫鬟,没想到“云养斋”的宠婢竟还对她说自己的命没有她好,她本就生了一颗谦卑的心和一副软心肠,迎月的几句冷言嘲讽换来了她的怜悯与同情,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吃过苦也没有半点功劳,一进“云养斋”就占了便宜而感到内疚起来。
“论资历,我是远远及不上迎月姊姊的。老夫人虽然言明我是头等大丫鬟,但是我知道‘云养斋’有‘云养斋’的规矩,迎月姊姊素日如何调配‘云养斋’里的众姊妹,我都听姊姊的吩咐,原有的规矩不用因为我而打破。”她跟着迎月穿过院子里栽植的芭蕉树和梧桐树,走进抄手游廊。
“妳要听我的吩咐?”迎月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了几声。“这话可是妳自己说的,将来可别怨我。”
“我不怨姊姊,姊姊怎么吩咐我便怎么做,只要众姊妹们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怨我,我也会心安理得一些。”花竽盈盈笑道,话说得十分真诚恳切。
迎月深深看着她,冷眸中有一缕寒光划过。
“倒没想到妳这般懂事又善体人意,本来锦荷因为妳要来,已经准备把自己的住处让给妳了……”
“不用让,千万不用让给我!”花竽急着摇手。“随便给我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用不着为了我惊动各位姊姊妹妹,这样我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恰好锦荷抱着一只箱子从正屋里走出来,在游廊转角处遇上了她们,她冷漠地扫了一眼花竽,见花竽模样甜美娇俏,神色谦和,还带着些讨好的味道,不觉蹙起眉头,眼中对她的敌意更重。
“锦荷,妳来得正好,我想妳还是住在原处方便,东西不用搬了。”迎月笑着对锦荷说。
“为什么?”在丫鬟当中地位仅次于迎月的锦荷奇怪地问道。
“本来安排花竽接替妳的差使,不过花竽刚进‘云养斋’,对‘云养斋’里头的大小事都不熟悉,所以我决定先让她从杂事做起,等她做熟惯了再安排她进内屋服侍四爷。”迎月似笑非笑地对锦荷说。
“杂事?”锦荷诧异,生生愣了半晌。“这样……好吗?”她看着迎月,有些许不安。
迎月还未答话,花竽便笑着直点头,坦然道:“这样甚好,我初来乍到,不明白的事有很多呢,还望姊姊们多多教导。”
第1章(2)
“锦荷,花竽妹妹如此体贴又懂规矩,真是讨人喜欢,妳说是吗?”迎月嫣然一笑道。
锦荷小心觑她一眼,旋即明白了,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笑意。
“确实讨人喜欢,我本以为花竽妹妹会仗着老夫人撑腰,一来就踩着众姊妹颐指气使、惹是生非呢,不想竟是这样亲切随和的好妹妹,看来咱们是白担心一场了。”
花竽害羞地低了低头,自小和风竺、雪笙、月筝几个姊妹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猜疑和嫌隙,都是真心相待,所以她听不出锦荷话中藏着话,当真以为自己已经赢得了她们的好感,暗自欣喜不已。
“锦荷,妳把东西搬回屋去,一样留在正屋里不必走了,我带花竽到后边的花坞……”迎月双眸忽地一亮,笑说:“可巧了,咱们‘云养斋’后头有个花坞,妳名叫花竽,那儿正适合妳住呢!”
“花坞!”花竽眉梢眼角扬起了欢悦的笑意。“老夫人跟我说过,‘云养斋’从前是王爷特别为老夫人盖的书斋,书斋后有个花坞,是老夫人专门养花的地方,我自小就爱花,住花坞正合适,多谢姊姊安排!”
锦荷摀着嘴低低笑出声,花竽不解地回眸看她。
迎月轻咳一声,迅速扫了锦荷一眼,锦荷立刻敛了笑,捧着箱子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走回正屋去。
“现在的花坞可不比从前了,因为四爷不爱花。”迎月从容地拉着花竽的手,若无其事地往游廊后头走。
“四爷不爱花?”花竽微怔。
“妳刚刚没仔细瞧吗?‘云养斋’的内院里只有芭蕉和梧桐树,一盆花都没有,只有外屋有几处花架罢了。”迎月淡淡地笑道。
花竽心口有些微凉意,似一种不祥的预感。
“花竽,‘云养斋’有大小丫鬟八个人,我和锦荷住在正屋里贴身服侍四爷,其余六个小丫鬟分别住在正屋两侧的耳房里,‘云养斋’内并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再住人了,所以我才不得不安排妳住进花坞里,妳可要体谅我的无奈。”
“姊姊千万别这么说,是我给姊姊添的麻烦。”听了迎月的话,花竽心中感到十分歉然。
“我底下管着那么多人,若偏心了妳免不了有人要闲话,妳能体谅我就好,盼妳别在心中埋怨我。”迎月领着她走到游廊底。
“我不会埋怨姊姊的。”花竽诚恳地回话,看见前方有个月洞门,门上写着“花坞”两个字。
穿过月洞门后,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角落处有一口小小的井,和院子相接处是一间盖成半弧形的矮房。
“听说这间暖房从前是老夫人养花用的,不过已经空了十年,四爷不爱花,我们这些仆婢也省了事,只拿这间暖房当仓库用。”迎月边说边把门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