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要参加四天三夜的花东纵走,你不许阻拦。”微仰的小脸似怒似嗔,更显娇美动人。
承袭双亲的好容貌,已是少女的杜千桃美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瓜子脸白里透红,好似吹弹可破的嫩豆腐,水灵灵的杏眸盛满湖泊颜色,流动着轻灵碧波,衬上那娇嫩欲滴的粉唇,活脱脱就是个小美人。
她知道自己很美,才刚发育的她已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再加上她的家世,很少人不为她的优势赞叹。
可是成长的过程多少有一些不愉快,她在学校的人缘并不好,尤其是同性之间,她的美丽与良好教养让人产生距离感,旁人有所忌惮,不敢亲近。
因此她才想主动放下身段,藉由日夜相处的机会打入同学之中,换下华美的衣裳拉近大家的距离,不做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大小姐,你晓得当年开山凿路死了多少人吗?”秦万里屈着身,声音低沉。
一提到死人,明亮双眸黯了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毫无关联,但是……”深眸利了几分。“你和别人不一样,你要闭着眼走完全程吗?”
他说出令人不安的隐忧。
杜千桃脸色微变的瞪着他。“不是每次都会遇到那种事,我有庙里求来的护身符。”
虽然不怎么管用,最起码没出过什么大乱子,她还活蹦乱跳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认为真能万无一失吗?上个月十五是谁去了一趟鬼屋探险,结果满脸发白的回来,连作三天恶梦。”
他唯一的一次放纵,让她深刻地明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看不到她所见之物,但是感受得到一股异常寒冷之气跟着她回家,在门口被挡了下来,却也纠缠了她好些时日。
“……”娟秀面庞浮起一丝气恼,双目瞪了又瞪,很不甘愿。
跟别人不一样始终是杜千桃心中的痛,她根本不想要那与生俱来的“能力”,尽管她努力做到忽视,可是阴魂不散的东西仍不肯放过她,一直飘到眼前,不停地发出只有她听得见的低鸣声。
母亲说过,这叫灵感力,来自母系遗传,能与另一个世界沟通,她是上天选中的桥梁,即使再不愿也摆脱不了。
“怎么又皱着可爱的小脸,是谁惹我们家大小姐不高兴了?”轻软如水的嗓音取笑着。
甜美可人的小脸倏地回头,露出哀怨不快的神情。“妈。”
不见老态的伊秋水娇美如昔,白净脸上多添了几分成熟韵味。她笑着抚摸宝贝女儿的齐肩短发,“别老找万里麻烦,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好,你要学会感激。”
人鬼隔一线阴阳,好坏在方寸之间,她必须自行去拿捏,才知界线在何处。
“我要管家爷爷回来,你们都不疼我了。”小嘴一嘟,满是委屈。
伊秋水呵笑。“说什么傻话,老秦的年纪那么大,也该让他退休去安享晚年了,你忍心他忍着痛风的膝盖,每天爬上爬下的叫你起床?”
一想到老管家捶着发痛的腿,佝偻的蹒跚背影,杜千桃清丽五官皱成一团。“我可以自己起床。”
“真的吗?你不是最喜欢赖床,老秦每回喊了又喊,喊得喉咙都哑了,你还赖在床上,不许老秦吵你。”这女儿都被他们宠坏了,完全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脾性。
伊秋水深爱女儿,也一心娇宠这个宝贝,毕竟家里就这么一个孩子,不宠她还能宠谁呢!
“可是我长大了,是个大女生,秦管家才大我九岁,怎么可以随便在我房里进进出出,要是我刚好在换衣服他闯进来,那我不是被他看光光了?”她一脸别扭,说着青春期的困扰。
其实杜千桃并非真的讨厌上任不久的秦万里,换个场合,或许他们还能当个普通朋友,偶尔共度三大节日。
可是最疼爱她的老管家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全然陌生的男人,而且老是神出鬼没的管东管西,让她打心底不快。
依赖是一种习惯,被疼宠也是习惯,一旦习惯的东西消失了,她的心也空了一角,无所适从。
“大小姐是大小姐,我会记得敲门。”小女生的身材乏善可陈,不足一哂。
秦万里神态恭敬地说着,两手交叉放在腹部,一副尽忠职守的模样,但是眼底的谑笑一闪而过,好似她的顾虑多此一举,他早就看过她衣衫不整的不雅睡相。
“你……”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她扁扁的胸吗?
脸色发臭的杜千桃很不服气,稍微一点小火花就让她火冒三丈,十四岁的她还学不会该如何控制脾气,做个举止优雅的大小姐。
“囡囡,我的小心肝,别把自个儿气坏了,妈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再过七、八个月后你会多个弟弟或妹妹。”伊秋水抚着小腹,笑得好不慈祥。
“什么,我要当姊姊了?!”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第2章(1)
杜家要添丁了,这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对隔了十四年才怀了第二胎的伊秋水而言,当然是喜事一桩。
只是虽然外表不显老,但实际年龄快四十的她已是高龄产妇,一些该有的风险是避免不了,即使丈夫是杜氏医院的院长,还是无法保证她会平安顺产。
果不其然,头三个月就有零星的点状出血。
接下来的四到六个月是孕吐不止,吃什么就吐什么,该圆润的孕妇身材消瘦一大圈,连带着胎儿也有发育不良的现象。
后期几个月水肿得厉害,两条腿像注满水般胀大,走都走不动的只能卧床安胎。
伊秋水的体质根本不适合待在医院,除了坟地、重大伤亡事故现场外,医院里的死人最多,相对的,她接触到的滞留亡魂也多不可数。
若是平常她还能应付,视若无睹便可,但是现在气弱体虚的身子哪有余力驱赶不断涌进病房的幽魂,环伺四周的阴气让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那一夜,杜家长子呱呱坠地了,可是母体却因为血崩而大出血,鲜血的液体濡湿了一层又一层的床垫,滴落病床,红艳一片,紧急输了两千五百西西的血才挽回一命。
只是,这不过是昙花一现的假象,那时的她已邪气入身,为了瘦弱的儿子硬拖了一年,到头来还是咽了气,魂归西天。
“杜院长,请节哀顺变。”一位穿着黑西装的男人上前致哀。
“是呀!别太难过了,孩子还小,需要你的照顾,你要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拭着泪的家族长辈轻声安慰,不忍他中年丧妻。
“秋水是个好女人,你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可惜她时间到了,要回天上做神仙,你要放她走,不要让她走得不安心……”
一夜白了头发的杜春雄仍然无法接受爱妻已死的事实,他两眼空洞的盯着棺木中的妻子,表情木然,旁人说了什么他全然听不见。
来来去去的人在灵堂走动,三炷清香不灭,他们伤心亡者的早逝,也心疼生者的哀痛。
行医济世的杜家人广结善缘,院长夫人生前也待人和善,因此从早到晚都有乡亲至交来上香,还有人不收分文,主动帮忙处理丧事。
金炉中的冥纸烧得通红,袅袅香烟在翻动的白幡中随风飘向天际,大家都忙着将丧事办得盛重,让院长夫人走完最后一程。
可是大伙只瞧见落寞的身影独自掉着泪,哀戚的守着尸身僵硬的妻子,却没人注意到默默走开的小人儿,苍白的脸上连一滴泪也不流。
“哭出来吧!不要逞强,我会陪着你。”
一堵宽厚的胸膛将娇小的身躯轻拥入怀,结实的臂膀如同坚厚的城墙,守护着光彩骤失的珍珠。
“我不哭,我为什么要哭?她答应要陪我长大,听我说小女人心事,我们要在半山腰盖幢小木屋,门前种满海芋……”杜千桃哽咽了,强迫自己不落泪。
“夫人来不及为大小姐做到的事,我一定会帮她完成。”只要是大小姐想要的,他会一一送到她面前。
他想宠她,让她一直无忧无虑的永远开怀得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秦万里心疼着不肯释放情绪的人儿,她越是拗着性子,他的心口越疼,忍不住替她红了眼眶。
“大人为什么总是说话不算话,你们每一个都一样,出尔反尔,我才不要为失信于我的人哭。”她不哭,绝对不哭。
脸色透着倔强的杜千桃忍着悲伤,不让呜咽的哭声从唇畔滑出。
“不是为夫人的死而哭,而是为你自己,你失去了爱你的母亲。”那是无法取代的伤痛,任谁也承受不了。
“不,她不爱我,她抛弃了我,她要是爱我又怎么会舍得离开我?她……不爱我,不爱……不爱我……”再也不会对她笑,对她说:我最心爱的宝贝女儿。
泪水在眼中打转,就是不流下来。
“她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尽一个母亲的心力爱着你。”没人可以质疑母爱的伟大,她拥有最完整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