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闹了!”赵湘玲毕竟力气大一些,抓住女儿的双手说:“你每天除了补习就是对着这台电脑,这样怎么行?跟我一起去买衣服!”
“不用了吧?我已经有那么多衣服了。”
“女人的衣服哪有嫌多的?”赵湘玲就爱打扮自己和女儿,在她的想法中,保持美观是种乐趣。
“我还在发育,现在买的衣服明年就不能穿了。”最近爸妈才把一间客房改为她的衣帽间,许芊茉觉得自己都快掉进奢侈的深渊了。
“不能穿就继续买啊,你爸说你花钱太少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有没有听过?”许芊茉对妈妈真是恨铁不成钢,推了推她的肩膀说:“你要把爸爸抓牢一点,不要以为自己当了萧太太就可以松懈,我强烈建议你送午餐到公司,再把你老公拐出去约会,动作快点!”
“说得好像你是我妈一样。”赵湘玲笑得有如少女,多年来在男人的宠爱中,她确实不需长大。
“你现在才知道啊!”
好说歹说的,许芊茉总算帮妈妈选择好衣服和配件,也帮厨师伯伯打包好便当盒,吩咐司机大哥护送贵妇上路,站在门口挥手道:“好好去玩,没有门禁时间,掰掰!”
“知道了,你这个小管家婆!”赵湘玲就爱跟女儿逗着玩,这孩子人小鬼大,其实可爱得要命。
许芊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松口气转身进屋,如果她能料到这次告别会有多久,她绝对不会轻易告别,计划赶不上变化,命运的安排总是意外,只是这时她还太小,还无法懂得。
当晚,许芊茉自己用过晚餐,回房继续规划人生,她的大作才写到一半,房门忽然被用力撞开,她皱起眉头心想,这年头大家都忘了敲门的礼仪吗?她可是正值敏感青春期的少女耶!
“许芊茉!”一个急迫而有压力的声音传来。
转过头,她看到好一阵子不见的萧哥哥,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她房间,感觉怪怪的,而且他的脸色好差,出了什么事?
“哥,你怎么了?”她迷惑地问。
萧毅廷喘了几口气,看清她身上的卡通睡衣和踩在地毯上的赤脚。“换衣服、穿鞋,跟我走!”
“喔。”哥哥的话要听,天才的话更要听,她这个普通人妹妹还是不要多问了。
三分钟后,房门再次被用力推开,萧毅廷抓住许芊茉的手,不由分说把她拖出去,活像要赶着去投胎,她忍不住问:“哥,到底怎么了?”
坐上了黑色吉普车,他才勉强开口说:“出事了,他们被一台砂石车撞上,正在医院急救。”
她不用问他们是谁,他的表情已说明一切,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何要问,霎时间,泪水迅速涌出,心脏仿佛暂停,她不敢去想像事情有多严重,就怕自己无力承受。
他伸手在她肩头一拍,只有轻轻一拍,只有一秒钟,随即专心开车,这种时候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她几乎没感觉到他的动作,在她心底只有一个声音:我不要变成孤儿,我不要!妈、萧爸,别让我变成孤儿,求求你们!
当他们赶到医院,手术仍在进行中,门外守着一大群人,有警察,有公司干部,有亲戚朋友,就是没有一个人可以宣布:没事了,没有问题的,没必要担心受怕。
许芊茉抱紧了萧毅廷的手臂,她全身虚软无力,必须靠着他才能站好,以前他们不曾如此亲密过,但在这一刻她只能依赖他。
萧毅廷扶她坐到椅上,左手让她抱着,右手拿手机通话,表情沉重如铁。
众人向他们兄妹投以同情的目光,许芊茉不禁低下头去,她不是孤儿,她不需要同情,但那些人的眼光仿佛有穿透的力量,她干脆拉起哥哥的手放到她肩上,再把自己的脸窝进他臂弯,微微感受到他心跳的频率,那让她觉得安全许多。
萧毅廷更抱紧了她一些,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在这一刻就算天崩地裂,他都放不开这女孩。
助理小刘走到他们面前,低声报告:“萧董平常很少自己开车,今天他没用司机,自己载夫人出去,出事的地点在滨海公路,萧董的车速在安全范围内,是那台砂石车硬要超车,还逆向行驶……”
萧毅廷紧紧闭上眼又睁开眼,很快作出决定。“交代律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让外界说我们仗势欺人,赔偿金可以不要,但一定要追究责任。”
“是。”助理刘其昌其实快四十岁了,只是长期跟着萧博钧做事,才会有小刘这个称呼,以后不知还有谁会这样叫他?
许芊茉缓缓抬起头,小脸上毫无血色。“是我叫妈妈去找爸,还说他们应该去约会,都是我害的……”
为什么她老爱自作聪明?为什么不好好把握跟妈妈相处的机会?为什么从来没有认真的对爸妈说我爱你们?为什么偷来的快乐这么快就要被收回?为什么、为什么?
萧毅廷把手堵在她嘴上,严厉警告:“你给我听清楚,是那个砂石车司机的错,以后不准你乱说话!”
她哽咽了一声,颤抖着躲进他怀里,她想吻他的手,每根手指都想亲。只要妈和萧爸能醒来,她愿意每天逛街、每天买衣服、每天做菜给他们吃,还有萧哥说的话她都会听,绝对绝对不敢顶嘴……
众人等到了黎明,却等不到奇迹,医生同时宣布了萧博钧和赵湘玲的死讯,其实伤患送到医院时几乎没有生命迹象,昨晚所做的一切只是尽人事,而人的力量终究敌不过上天。
许芊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来不及发出声音,当医生说完那几句话,她就昏倒在萧毅廷怀中。
在场的医生们总算有事可做,而且是件有用的事,原本他们也是心情低落,毕竟没有人想看病患家属失望的表情,现在这个少女只是昏倒,只要送上病床、打个点滴,大不了全身检查,终究会醒来的。
萧毅廷轻轻抱起怀中的人儿,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床上,这幅画面看在旁人眼中,不知为何相当的和谐,高大而忧郁的青年,纤弱而忧伤的少女,气氛落寞中带着一丝凄美。
许芊茉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仿佛作了一场梦,她觉得迷惑,这不是她的房间,还有萧哥哥为何站在床边,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盯着她?“哥?”
“丧礼三天后举行。”他没给她缓冲的时间,一开口就说明了事实。
一句话粉碎了她最后的期盼,原来这不是梦,妈和萧爸真的走了,她变成了孤儿,世界这么大,人生这么长,她却没有家了。
他避开她绝望的眼,继续就事论事道:“我爸最近找了律师要改遗嘱,但还没定案就出车祸,因此依照原本的遗嘱,全部财产都由我继承。”
“喔。”她对此没什么感觉,偷来的东西迟早会被收回,经过这一切,她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更何况,再多钱也买不回她的母亲,迷糊天真的妈妈、温柔可爱的妈妈、到处放电而不自知的妈妈,那个傻女人就这么离开了,唯一的安慰可能是萧爸爸陪在身旁,如果他们一起升天了,跟她的父亲碰面了,是不是又要开始你争我夺、争风吃醋?
想到那画面,她忽然放心许多,无论妈妈在哪里,总会有男人抢着爱她的。
“你才十五岁,直系亲属都已过世,以后我就是你的监护人。”
喔,原来还有现实生活要面对,打击太大,她什么都忘了,望着这个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她使出仅存的一点力气说:“哥,你可以养我到十八岁吗?等我上了大学就去打工,我尽快让自己独立,请你照顾我到那时候好吗?最多到我大学毕业,我一定不会再麻烦你了。”
室内安静了几分钟,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仿佛想探究她是不是说真的,最后他叹口气说:“只要我有饭吃,你也会有饭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谢谢哥,丧礼上我不会再晕倒了,我不会给爸妈丢脸。”哭也没人疼了,眼泪该收好才是。
他点个头,没说什么就转过身,离开时轻轻为她关上房门。
她闭上眼,听到关门的声音,仿佛童年也被关在门外。
升上高中的许芊茉变了很多,原本她开朗随和、人缘极佳,现在她沉默寡言,黯淡得像个影子,外型秀丽却是个木头美人,对一切都反应迟钝,毫无过去的神采飞扬。
她的功课退步了,她不在乎,但有人看不下去,那是向她表白过的班长,现在也担任班长的宣家扬。
这天上午,老师公布的段考成绩,午休时间一到,宣家扬拿到便当和笔记本,二话不说走到许芊茉桌前,眼神一扬,前座的同学就大方让了位。
他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坐在她对面直接宣布:“许芊茉,我们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