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金碧辉煌的厅里,仅着金缎里衣的男人一脸阴沉,享受嫔妃送上嘴边的甜果,然后懒洋洋抬眼。
“人呢?”
“启禀皇上,身负重伤,只拖着一口气,还在鬼门关徘徊。”
“是吗?”终于成功了吗?
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可是他心头却没有半点雀跃,只是死命瞪着跪在眼前的楚云。
“皇上,这回属下手下的精锐尽出,终于不负皇上所托。”自以为替皇上除去心头大患,身为宫内密探头头的楚云,语气窃喜回道。
这回,终于替皇上除去眼中钉、肉中刺,加官进爵的封赏想必少不了。
楚云心中兀自盘算往后仕途的平步青云,完全没有注意皇上逐渐拉下的脸色。
“确定死了吗?”原就阴鸷的声音,此时此刻听来更显冷绝,仅仅只是那声音和目光,就足以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呃……”没想到会被皇上这般逼问,原本喜不自禁的心情倏地收住,楚云悄然抬头,却不见皇上脸上有一丝喜色。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这还是头一回,擅于察言观色的他,看不清楚皇上脸皮下的真实情绪。
“嗯,怎么不说话?”张口,含进妃嫔送进口中的鲜果,龙傲云几番咀嚼,蓦地,一阵苦涩竟漫上舌尖儿。
“皇上,就只吊着一口气儿,虽然因为白家姑娘的关系,白家摆喜酒下重金,聘大夫,但上官极品却没有任何回魂的迹象,白家好不容易找回的闺女还傻傻想与他成亲,兴许是想冲冲喜吧!”
上官家人口不多,所以宫中的探子不容易安插,仅能借着送东西进去的小贩,稍稍打探消息。
眼见上官家又搭起喜堂,他心中还暗自冷嗤。
这白家闺女傻了吗?竟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可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人虽还没死,但一只脚已经踏入棺材。
“还是想成亲吗?”龙傲云低喃,那森冷的嗓音依然让人难辨其间喜怒。
抬眼,瞪着跪在地上的楚云一眼,他毫无眷恋的推开榻上的软玉温香起身。
缓缓踱到楚云身前,他冷不防的脚一抬,然后重重踹上楚云的心窝。
方才隐而不宣的怒气,这才全数爆了开来。
“去!给我打探清楚了再回来。”薄唇儿几番开阖,那足以让人浑身血液凝结的森冷声音,回荡在这一片死寂的金殿中,格外冷冽。
“皇上饶命,属下这回定会确认上官极品的生死,必要时,我会再次出手,确保上官极品的命确实送到阎王那儿去。”诚惶诚恐的楚云,此时此刻哪还有一丝方才步入金殿时的喜不自禁。
原本他满心以为,皇上会对这样的结果龙心大悦。
毕竟缠斗多年,那上官极品始终大难不死,这回终于只剩一口气,皇上不喜反怒,想必对半死不活的上官极品仍放不下心中大石吧。
他退下金殿,就在暗自庆幸又逃过一劫之际,一记森冷的声音又幽幽窜入他的耳中。
“不准再出手了。”
啥?不能出手?
听到这个命令,楚云一阵愕然,更糊涂了。
这……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以前他从不这么觉得,总自信能捉住几分皇上的心思,进而投其所好,可这回怎么……
明明这些年来,千方百计想取上官极品的性命,可方才皇上竟亲口交代他,不准再对上官极品出手?
这……他究竟该怎么办啊?
***
一双龙目,直勾勾望着楚云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能收回。
他以为自己会开心的,终于再也不会有人觊觎这万人之上的地位,可当他真的听到上官极品气若游丝时,他非但不觉开心,反而像被压上一块重石似的。
该死的!
尤其又听到失了记忆的白妙芹,依然坚持嫁给上官极品,他更是不解,还莫名泛起一股酸涩妒意。
上官极品受了重伤,若他此时不着痕迹的了结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应该这么做的,毕竟自从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在知道先帝有多么深爱那个没有名分的女人,甚至为了保护上官极品宁愿让他待在宫外,也不愿让后宫中的尔虞我诈伤害他时,他就觉得上官极品的存在对他而言,是多大威胁。
仿佛只要他想,就可以进宫来,宣告这才是他的江山,毕竟他才是先帝最钟爱的孩子。
这样日日夜夜辗转难眠,让他几乎被那样的猜忌给逼疯了,所以他只要逮着机会,就暗地派人狙杀他。
但也不知道是他命大,还是自己轻敌,上官极品总是像头九命怪猫似的,怎么也不肯老老实实去见阎王爷。
好不容易,这回重伤上官极品,原以为自己会因为这个消息雀跃不已,毕竟只要上官极品死了,他便可以从此高枕无忧,熟料方才乍听这个消息时,龙傲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重重一击,跟着一股没来由的难受,开始在他全身流窜。
舍不得吗?
哇!怎么可能。
虽然上官极品是和自己流有同样血脉的兄弟,但他始终是他的敌人,他怎么可能舍不得那个家伙?
他相信,自己只不过是因为发现,世上竟有如白妙芹那种傻傻的烈女,明知上官极品人就要死了,她还执意要嫁。
身为统领三山五岳的九五之尊,有过的女人何止那三宫六院,但那些女人只为追命逐利,从不曾有任何一个女人,这样一心待他。
一种掠夺的渴望,在他的心里逐渐蔓延着……
第7章(1)
“不准!”
白老爷气得火冒三丈,吹胡子瞪眼。
嫁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已经够让他这个做爹的呕了,可这倒好,她这个宝贝女儿、掌上明珠,竟还想嫁给一个在鬼门关转的废人。
因为他一时疏忽,让女儿被人掳走,还下药让她失去记忆,跟着莫名其妙成为寡妇,还在外颠沛流离那么多年,他已经够自责的。
他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再嫁给随时会一命呜呼的男人,再一次背上克夫罪名。
他不准,无论如何都不依。
“你……还想听我喊你一声爹吗?”别瞧白妙芹平素这么柔柔顺顺,一旦她认真起来,那股劲就连纵横商场的男人都承受不住。
“我……”原本怒气腾腾的白大喜蓦地哑口,成串的怒吼更硬是卡在嘴里,一个屁也放不出来。
他当然想,她失踪的这几年,他不惜散尽千金,只想听到女儿再喊他一声爹。
为了女儿,就算倾尽所有家产,他亦在所不惜,若非女儿不想追究,他甚至想要将卓祟源的墓给撬开,然后鞭尸泄恨。
正因为他对女儿的爱是那么强烈,又怎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只剩半条命的男人?
可……望着眼前的女娃啊!
即使失去记忆,她的性子从来没变过,一旦认定了,就再无改变的可能。
“既然如此,那么成全我吧。”白妙芹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与威胁无异,尤其是对自己的亲爹,更显卑劣。
可是,为了她爱入心坎里的男人,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要他活下来,就算不能活下来,她也希望成为他的妻子,一辈子以上官夫人的名义活着。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帮你,你就愿意喊我一声爹?”原本的盛怒,被心头那骤起的希望全数浇熄,虽犹豫万分,可他真的好想再听她唤他一声爹啊……
一双看尽世事沧桑的眸子泛着浓浓希冀,怔怔瞧着一直以来就显得疏离的女儿。
望着她满眸的愁苦,他这个做爹的,自是满心不舍与心疼。
“是。”其实,虽然没了记忆,但她并不是真的对白老爷没感觉。
她清楚知道自己就是白大喜的女儿,只是少了过往的那些记忆,所以相处起来难免别扭。
再加上,他破坏她与上官极品拜堂,心中自然有所隔阂与怨怼。
“女儿啊,你知不知道一旦女人做了两次寡妇,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因为女儿的坚决,内心已动摇的白大喜,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当然明白。”身为寡妇所受到的歧视目光,她从来没少过,但她一点也不介意再为上官极品受一次,而这回,她会受得心甘情愿。
对那个男人,她动了心,动了情,那便是一生一世,至死方休了。
“从头到尾,你明知他之所以要娶你是别有所图,你为他下这么大的赌注,值得吗?”
“值得。”脸上漾起一抹坚定的笑容,白妙芹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个笨女儿啊,真像极他年轻时的固执,单单这点,便让他无法对她说不。
于是白大喜在这一声长叹之后,牙一咬,终究点头应允疼入心坎里的女儿。
“成亲就成亲吧,反正天塌下来,还有爹为你挡着,既然你爱这个男人,那么我也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正因为清楚女儿的固执和坚持,若他执意不准,后果绝对是再次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