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阴曹办事厅,在这里做什么?”
“本判官还没问你这老弟不安分的待在土地庙,跑到我们地府做什么?”一袭宽大书生袍、看不清容貌的判官声如洪钟。
“有事要来请判官大人行个方便。”神位低微加上有求于人,土地公卑躬屈膝的表现出自己的诚意来。
“你来得不凑巧,本判官正忙着。”
“忙什么?你的事情有我的紧急吗?”喝酒的时候都不会说忙,一说有事要请托,嘴脸就出来了。
“你听。”判官苦着脸道。
只见整个地府的上空,梵天咒语漫天回荡,香火浓郁得呛人鼻眼,黄泉路上指引人们走向三途河、铺成一片血般的彼岸花止不住的哀鸣,就连奈何桥上的孟婆也把锅碗瓢盆收拾了个干净,人走不见了。
地府整个大停摆。
有人不停、不停的念着咒语。
土地公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一边擤鼻子一边嘀咕道:“这人好大的神通。”
“这是折寿逆天的咒文。现下的阳间是怎么回事?人不是最健忘、最无情的吗?人死就死了,究竟有什么好执着的?”
这些话好熟啊,好像方才他也才这么说过一遍……原来神鬼看似截然不同,说起道理来都是同宗。
土地公蓦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吓了一跳,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我说,有个叫汝鸦的亡魂还未进枉死城吧?”
判官眼眸半眯。“你下地府就为这个?”
“老朋友,你要不帮我这个忙,我的婚姻也保不住了。再说,你也吃了不少汝鸦那个丫头给的香火,不如这人情就趁机还了吧。”
“你是土地,竟然跟凡人牵扯不清?”
“你这厚脸皮的,汝鸦那丫头给的香火你就吃得少吗?我不来讨人情你就当没这回事,这样会有报应的!”
“唔……是捻金香吗?”
“记得就好。”土地公没好气的撇嘴。
香灰呢,是分很多种的,他们这些神只虽说照单全收,但是品味也有分,就像人间的人爱喝茶,茶叶也分种类一样。
当初土地公收到汝鸦烧来的捻金香时,本来是想藏私的,哪知道这些家伙的狗鼻子一个比一个灵,一见面就索要,所以他也才能在此时要求判官卖个情面。
谁知道这些过河拆桥的……
“本判官上头也有人,你总得给我时间,让我去说说。”
“你是说……”你也把那举世无双的香灰呈了上去?
“本判官什么都没说,反正你等等就是了。”万一传出去多难听,他可还要做神的,别污了他名声。
可是不得不说,那香灰真是个好东西。
“知道啦,我也要回去交差,你快去快回啊。”
判官临去前又瞥了眼完全没有消停迹象的梵音,实在头疼啊!
第9章(1)
天朝二十六年。
这两年,朝廷一直处在非常动荡不安的情况下。
先是三皇子的寝宫藏了宫廷最忌讳的厌胜物,被清查出来以后三皇子非但不承认,还失心疯的破口大骂,令皇帝气得摘了他的名号,发配边疆,让他好好的冷静去。
而体弱多病的二皇子也在又湿又冷的冬天过去了。
可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在宫里忙着发丧的同时,年纪已经老大的太子怕继位无望,担心自己到老都还只是个空有虚名的储君,居然联合四、五皇子逼宫!
此举彻底惹怒了心情低落的皇帝,一举废了太子,四、五皇子则贬为庶民,驱出京城。
家事不宁静,怎知国事也烦扰人心。
远在蛮荒之地的占城、爪哇、苏门答腊、泥八刺、满刺加南、勃利哈烈、沙哈鲁、撒马儿这些小国,此时居然联合拒绝再向王朝入贡,意欲掀起战争。
满朝文武一派主和一派主战,主和派商讨着要派谁去当和事佬,主战派则争论要选谁去打仗,而令满朝哗然的是,在这乱哄哄的当头,七皇子李旭竟挺身出来自动请缨,愿意率军去打这场战争。
派皇子去打仗,这可是十分少有的事。
“微臣也去。”晁无瑾往前一站,满头银色长发竟再无一根黑发。但这不算什么,最令人畏惧的还是他的双瞳仁。
也不知从哪天起,无瑾大人的瞳仁居然如蜘蛛丝般的散裂了,身上的妖气也越发浓郁,满朝大臣没人敢直视他那双眼。要是不小心碰上了,也是连忙闭上自己的眼,要不就慌忙走开。
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无瑾大人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的他虽然谈不上亲切,但却也不像现在这样,只要多看上一眼就令人直打哆嗦。
往事如此美好,一去不回头了。
“你不必——”早朝后,李旭在殿外拦住晁无瑾。
“我已经决定的事,你来说也没用。”
“抱璞,都过去两年多了,我们都放手吧。放掉那些过去,不要再执迷不悟,鸦儿是不会回来了。”那双承载太多悲伤的眼,说明他是一个没有快乐的人,李旭没法眼睁睁看好友毁掉自己,可是也救不了他。
晁无瑾冷冷地道:“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不跟你争这个。”
别人都当他疯狂了,他却十分清楚,要是真能疯就好了。时间都过去了那么久,但是可怕的想念还活着。
看着眼前执迷不悟的男人,李旭知道自己是白劝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他也懂,事情过去了,大家虽然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内心都破了一个大洞。
原来两年的时间还不够久,不足以疗伤。
点了兵、紧锣密鼓的训练,立了军令状后,李旭率领扎实的十万大军,挥军往边疆而去。
两年过去了,每个人看似都在往前走,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又的确有什么不一样了。
为了填补那个空洞,汝鸦身边的男人都变了。
以前的李旭就算打死他也不会揽下战争这种苦差事。国家养那些武官将军不是养来供奉的,战争发生要是无人可用,这个国家也有问题了。
大军移动的速度非常快,半个月后,就驻扎在黑水河边。
渡河不难,但是战场步步皆险,为了防范敌军偷袭,十万军队还是决定先在河畔驻扎一晚,待清晨渡河。
星河稀,天色阴翳,细细的小雨从天而降,河畔的巨石上,晁无瑾负手而立,雨水打湿了他的睫,他却无动于衷。
“大人,这膳食……您多少用一点吧?”火头夫端着原封不动的晚膳找到晁无瑾,一脸无可奈何。
“撤下吧。”
“您这样不行的,行军至今您什么东西没吃,小的怕您身子撑不下去啊。”
“我不饿,不许再罗唆。”他很少感觉到饥饿,就算吃进东西也常吐出来,与其这样,不如不吃。
火头夫叹了口气,只能无奈地退下去。
大军抵达前线,发现战事比事先预估的还要乱,除了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国,背后的指使者,竟是国力几乎要与王朝相当的靳国。
靳国火药事业发达,有个野心勃勃的皇帝,对于并吞其他国家有着非常浓厚的兴趣,也是个恶名昭彰的国家。
各据山头的两军静静地对峙着。
晁无瑾很少跨出帐篷,他负责运筹帷幄,行军布局,在尚未完成前,他不让我方军队打草惊蛇,而是让敌方放松戒备。但是一旦开打,他便把敌方困在阵法中,不得越雷池一步。
至于破阵杀敌的事,就由李旭去执行;王将和军师两人默契好得令人嫉妒,神机妙算加上军官将士的誓死信任,也让王朝大军每战皆捷。
可每战皆捷并不代表没有伤亡,有时为了稳定军心,晁无瑾还是会奋不顾身地站在最前锋。
战事结束了,他和李旭虽然活着,却好像已经死了很多次,也因为这一役,他们俩的威望传递全国各地,甚至远播海外。
班师回朝那天,前一天大军已经在城外驻扎,这是为了要重整军容的必须程序,而游街过后,景盛帝将亲自出中门迎接。
朝廷里的那些老臣每个都心里有数,皇位是七皇子接走了。
晁无瑾对那些官僚排场厌恶至极,没打算应付皇帝和其他大臣,解了盔甲,轻车简从的从小路回到自宅。
反正皇上有李旭会应付,而且那些官场应酬对他来说以后只会多不会少,多多练习对他有益无害。
轿子忽地停住了,小厮掀开帘子的一角。
“禀大人,是一位宫里的大人物,说非要见上大人一面不可。”
小厮有些不知如何措辞,显然对方的身份非常矜贵。
轿子里的晁无瑾沉默着。
“那位大人物要请大人移驾到东边角门,小的不敢做主答应,还请大人定夺。”
“鬼鬼祟祟的,不见!”
“无瑾大人,小的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大侍女,娘娘为了见大人一面,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请大人看在娘娘这片诚心上,就见娘娘一面吧。”
小厮没了声音,说话的竟换成女声。
沉寂片刻,晁无瑾终究是掀开轿帘,踏出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