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才的笑和平常不同,虽然温柔却又感觉寂寞,像是想要的得不到,却又不想强求,于是装作无所谓的放手。
这种表情她以前常常见到,在她很小的时候……
为什么他也会有这样的笑容?她以为他是个天之骄子,有很好的外表、很好的职业、很好的人缘,大家都喜欢他……
这样的他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就算她不跟他在一起,难道他会因此而孤老一生吗?不可能!
“请喝。”一杯粉红色的调酒摆到她面前,装饰着一颗樱桃,看起来很是娇嫩诱人。
冷育娟先是瞪着那杯颜色美丽的饮料,随后抬起眼,有些怀疑的看向他。“这是什么?”
她对调酒一窍不通,平常也不太喝。
孙仲杰洗好摇酒器,擦了擦手,双肘搭在吧台上,倾身向前,“这杯酒的名字是……‘你的秘密’。”他悄声说着,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
秘密?他知道了什么?冷育娟闻言一震,瞪着他的目光迅速泛起防备,浑身像是竖起了刺,仿佛真的被他发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大有准备杀人灭口的感觉。
孙仲杰知道自己如同预料一般,戳中了她的伤口,但他不想让她因此又拉开两人的距离,于是咧开一个恶作刷的笑容,朝她笑道:“我乱说的,这杯是‘充满爱情的柯梦波丹’。”擅自加了形容词。
什么跟什么,“是毒药吧……”她嘀咕着。
孙仲杰哈哈大笑,往前亲了她的额头一下,“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先喝一口试毒给你看。”然后看到她又抬头瞪向自己,赶紧解释方才的举动,“那只是……外国的礼貌之一,打招呼而已。”
“哪一国?”休想唬她。
“呜啦呜啦国。”讲得他自己又笑了。
“我跟那一国没有邦交,请用台湾人的礼貌跟我打招呼。”其实是太亲密的接触会让她想起之前的吻,然后又开始心猿意马。
正经八百的声明之后,冷育娟还是端起那杯漂亮调酒,先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觉得酸酸甜甜,比她想像中的好喝。“还不错。”
“不过这酒的后劲强,别喝太快——耶!”他话都还没说完,她就一口灌光了!
“你当作是牛在喝水吗?哪有人这样喝的?”
冷育娟瞪了孙仲杰一眼,似乎觉得他的反应过度,“我觉得还好,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我要回家了。”随即直接起身往外走去。
见她还能正常说话行走,孙仲杰虽然吓了一跳,但想说一向自制的冷秘书大概也是千杯不醉,所以只是拿了东西就跟在她身后出了店门,准备开车送她回家。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钥匙给我。”跟着她走到路边停车格,孙仲杰没想到她的车会是一辆福斯小金龟,这种小车对他这种手长脚长的大男人实在有点不太友善。
冷育娟也不推辞,一言不发的掏出钥匙递给他,待他开了锁,又迳自坐进副驾驶座。
“你家在哪……”将纸箱搁在后座,孙仲杰转头看向冷育娟,立刻机警的察觉她的表情不太对劲。
“我想吐。”
孙仲杰连问都还没问完,冷育娟已经弯下身,一手掩住嘴,另一手则摸索着去开车门。
他赶紧又冲出车外,及时将她拖到水沟盖旁,让她能顺利吐出在胃里翻滚的酸水。
“你吐完先不要动,在这里等我。”早知道她的酒量这么差,他干脆直接给她喝果汁就好了……
孙仲杰到旁边的超商买了两瓶矿泉水,心里懊恼着自己的献殷勤反而害她受折磨,看她吐得这么惨,他觉得又愧疚、又心疼。
快步走回车旁,看见冷育娟正如他所吩咐的乖乖蹲在路边,平常那种自信冷硬的模样早已不复见,小小的身影看起来有种娇怯的可怜样。
看着这样的她,孙仲杰心头发软,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漱漱口,然后喝一些。”自己则开了另一瓶来清洗善后。
冷育娟很听话的照做,一句也不吭,平时总是竖起的凌厉尖刺似乎也跟着她一起醉了,蜷回心底收着,让她流露出一直被隐藏着的柔软姿态。
孙仲杰将地面洗干净,发现她吐的东西几乎没有食物的残渣,猜想她大概下班后就直接过来,连晚饭都还没吃,结果还空腹灌酒,下场就是被一杯调酒搞得这么狼狈。
看来他那杯“充满爱情的柯梦波丹”还真是令她反胃,他自嘲的想着。“好了,上车,要送你回家了。”
第4章(1)
将冷育娟在副驾驶座上安置好、系上安全带,孙仲杰先是看着她皱着眉、拼命眨眼,手里扯着安全带,嘴里则不知所云咕哝着的可爱模样,偷偷笑了一下,然后才问道:“你家在哪里?”
“台湾。”快问快答。
他哈哈大笑,不愧是冷秘书,连喝醉的时候都会讲冷笑话。“台湾的哪里?”
“台湾的……”她停下回应,想了一下,“嗯……呜啦呜啦国?”她觉得脑中一片混乱,像是储存的资料都被翻出来乱摆,她一时只抓得到最近听过的“地名”。
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孙仲杰又被惹得大笑出声,“哎哟,你不过是喝了一杯酒,就让台湾多了一个殖民地,我看外交部长要请你当了。”超妙的!亏她还记得他的随口胡谄。
他放肆的笑声似乎让冷育娟很不高兴,她转过头,用力的瞪他,“那你家在哪里?”
“你觉得呢?”孙仲杰转头与她对视,笑问。
沉默的与他对看了片刻,冷育娟转回头,呆滞而迷蒙的望着前方的霓虹闪烁,“你家在……云上面。”是她到不了的地方。
孙仲杰敛起笑容,心头震动。“是吗?”
“嗯……还有很漂亮的广场、钟塔、房屋……”
她是把他寄给她的照片全都混在一起了吧?想起她说的他家在云上,常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孙仲杰心底有种复杂的感觉。
确实,他每个月都随着班表在空中往来,即使没排班的时候,他也通常是在公司,或是跟朋友聚会。
他的住处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长久固定、会给他归属感的地方,反而比较像是他的游戏间或是旅馆,堆放着他的书籍、玩具、模型……他在里头读节、睡觉、打电动、组模型,但这些事在哪里做都可以,就算不在那栋房子里,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这么说来,她的讲法反而比较贴近事实——他在机上有熟悉的同事、熟悉的座位,他对驾驶舱说不定比对他的住处摸得还更清楚。
为什么你会知道?看着冷育娟的侧脸,他在心里对她、也对自己这么问道。
“那你现在想去哪里?”忍不住伸出手摸挟她的头发,孙仲杰柔声低问。
冷育娟觉得有点奇怪,又有些不耐烦,他为什么一直在问差不多的问题?“呜啦呜啦国。”
孙仲杰笑了起来,转头发动车子,“好,我们去呜啦呜啦国。”随即流畅的将小金龟车驶上马路,载着醉得昏茫的公主前往梦幻的国度。
头很痛。
身体也僵硬酸痛。
枕头的高低跟她平常习惯的不同,有够难睡。
冷育娟趴在床上,意识由沉睡中稍微清醒,但眼睛还是有点睁不开,只能借由身体对大脑的告状来拼凑出自己的现况。
她在哪里?她有回家吗?脑中最后的记忆是她把车钥匙递给孙仲杰,自己则坐在副驾驶座……
然后呢?
她忍耐着额头传来的疼意和因为睡姿不良所造成的酸痛,缓慢的撑起身子,稍微眨了眨眼,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后,却又开始困惑自己身在何处,还有……
为什么她的衣服不在身上,而是在床下?
难道她跟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就算她对自己的第一次没有怀着什么浪漫旖旎,没有充满玫瑰花办的想像,但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也实在太夸张了吧……到底是醉成什么样子啊?
紧张的倒吸一口气,冷育娟抓紧被单遮住自己光裸的身子,一双眼睛慌张的往身旁一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时,她有点逃避现实的松了口气——要是发现旁边躺了一个同样赤条条的男人,她很可能会一时失控,把对方打昏然后落荒而逃……
冷育娟脑中苦苦追寻着她想不起来的事发经过,一双眼睛则是茫然的打量着屋里的环境。
灯光有点昏暗,但看得出是一层不大不小的公寓,只是这里打掉了大部分的隔间,重新装修成一个仅用家具隔开的半开放式空间。
床摆在最角落,右边是拉上了窗帘的大片窗户,左边则摆了一座大约半人高的中式抽屉木柜,柜子上有一盘小小的仙人掌;另一边的起居空间摆了沙发、电视,还有散乱丢在地上的电动游乐器;再更过去则出现了两个相邻的隔间,冷育娟猜测那可能是厨房和浴厕。
最引人目光的则是眼前这座书柜——从床脚的角落开始一直绵延到隔间的墙边,少说也有十来公尺的宽度,琳琅满目的摆满了书籍、装饰品,以及很多模型,相当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