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变得凝结,四周静悄悄的,就在气氛要让人喘不过气来时,他痛苦的咆哮出声。
“为什么……至少让我再见她一面,是谁、是谁准你将她火化的?!”
“她毁容了!”苏旭伦痛苦不已的低喃,“惨不忍赌,身无完肤,我相信她如果还有一口气在,她会要求不要让你看到那样的她,希望在你心里留下最完美的一面……”
阙穆沙顿时面如死灰。
他将抱着的骨灰坛放到桌上,从怀里取出一方迭好的丝帕,放到桌上打开,里面是官紫熏从不离身的贴身玉葫芦坠子,但已经碎成数块,可见当时的冲击,刀道有多大。
阙穆沙身形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倒退一步,瘫坐在椅上,魂魄像被抽出了躯体,那痛苦至极后看不出表情的神态,令在场众人感到不忍。
一片死寂中,他蓦地发出有如受伤野兽的嘶吼,陡地起身,暴戾的朝苏旭伦欺进,但他只是静静伫立原地,眸中的伤痛不比他少。
“你不是她!该死的,你也不是我,你凭什么决定这一切!她是我的妻子!”他狠狠的揍了他一拳。
“爷!”众人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见他面露凶残,个个又惊骇无措。
“你凭什么?!凭什么?”阙穆沙咬牙一拳又一拳的揍向苏旭伦。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他没有还手,也没有闪躲……他的心很痛,他知道他的心也一样的痛。
苏旭伦被打到满脸是血,倒卧在地。
“滚出去!出去!”他像是一头受伤的困兽,恨不得把他给打死。
拭去嘴角的血渍,苏旭伦缓缓的起身后,踉跄的走出去。
砰的一声,阙穆沙突然握拳槌向墙上,关节立即渗出刺目的鲜血,接着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楚哀号,胸口气血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一道鲜红的血箭。
“爷啊!”金滔惊恐的奔上前扶他。
“出去,全出去!”阙穆沙甩开他的手,咬牙低吼。
他抚着仍然剧痛的胸口,张着布满血丝的眼眸。
他爱她,他真的爱上她了啊,老天爷怎能如此残忍的将她从他的身边带走?!
他的心好空虚,还有一块不明的东西不停的膨胀、膨胀,他的血液像被堵住了般,他的心脏应该停止跳动才是,但它为什么还在跳着?
他握拳用力的槌着自己的胸口,一拳又一拳,只希望自己此刻能立刻死去,与她在黄泉相见……
第10章(1)
官紫熏死了,阙穆沙完全变了个人,尤其守灵那七天,他几乎不吃不喝不睡,不修边幅、满脸胡碴,憔悴而消瘦。
官亦祥带着虚弱的病体来安慰他,要他为紫熏保重自己,但他只是沉默不语。
苏旭伦再次离开京城了,说是要浪迹天涯。
阙恪东也从江南赶回,但却要他像个男人一样振作起来,天涯何处无芳草。
其他阙家人送上虚伪的安慰,要他节哀顺变。
一张张的“兰摧蕙折”、“遽促芳龄”、“绣帏香冷”等亲联送进了穆沙府。
曾被她救起的小男孩在阿春婶的带领下,在灵堂前哭得好不伤心。
他冷眼看着这一切,哀莫大于心死。
一个月后,他重回商场,变得唯利是图,对每个人的态度都是强硬冷酷的。
然后,半年过去了,传言他变得更加冷血无情,可他不在乎,他的心早已随着爱妻一同死去了。
因为他的暴戾无情,树敌众多,在某个夜晚,他遭一群江湖高手埋伏,他和侍卫与他们展开激烈对战,双方死伤无数,他的右眼也被狠狠划过一刀瞎了,仅剩一眼的他看来更阴沉,身上散发着一股邪魅冷测的煞气,令人惊骇。
再半年,听闻他为了打入西北米粮业,秘密派人烧了当地最大家的粮行,由于所有的存粮付之一炬,损失惨重,该家米商不得不向他低头,让他入主成为米商金主。
也有传闻指出,他为了要并吞一家与阙家争利的钱庄,他花了一年在外面收购杜记的银票,再在三天内派人
上门挤兑,造成其他持有钱庄银票的民众恐慌,一窝蜂的急着兑现,导致杜记钱庄周转不灵。
一连两年,许多关于他的流言在商场民间流动,他被传得愈来愈恶劣,愈来愈冷酷,鬼眼商霸之名,令人闻之丧胆。
每一晚,他睡在他跟妻子曾经恩爱的床上,却不再感到温暖,因为心中的黑洞愈来愈大,与挚爱永别的痛,幸福崩毁的恨,他夜夜交错苦尝。
的确,他一开始是心怀不轨的故意算计,才让她成为他的妻,但随着日子的流逝,他开始渐渐喜欢上她见到他时熠熠发亮的明眸、温柔纯净的笑靥、慧黯文雅的言谈,婚后,她对他没有任何保留,把他当成此生最大的支柱,依靠他、信任他、深爱着他,因她而产生的温暖令他的愤惫孤寂渐渐消失。
与得到她的爱相比,那些利用算计所得的利益根本不算什么,如果能让他重新得回她,他可以放弃这一切……但世上没有后悔药,这是否就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因为他太过贪心,既想拥有权势又想得到爱情?
白天,他收起伤痛,拚命工作,把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夜晚才能好好睡上一觉,期望能与她在梦里相会。
但没有,一天又一天,春夏秋冬,一年又过去了,他等不到挚爱的妻子入梦,只等来了一群久未会面的阙氏宗亲。
傍晚时分,他从商会一回到穆沙府,金滔便前来禀报。
“老爷还有几位夫人与阙家长辈们几乎全到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人的出现他直觉没有好事。
阙穆沙点点头,走进厅堂,果真见阙家所有长辈齐聚一堂,除了他登上家主大位的那一天外,这些倚老卖老的长辈们就不曾如此聚在一起过。
他朝父亲点头,漠然的用左眼扫视过在场众人后,目光就落在父亲身上,“什么事?爹。”
阙恪东朝儿子笑了笑,直接道出来意,“爹希望你能跟肃王郡主成亲,现在你的身分地位,没有女人伺候、帮忙持家,怎么成呢?”
“是啊,你妻子都死三年了,可以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了。”
“就是,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没有女人,是不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加入说服行列,其中也包括了阙恪东的正室。原本官紫熏死了时,她还冀望阙穆沙会得失心疯什么的,这样她儿子就有机会接大位了,可惜他还是活得好好的,终究她太高估女人的影响力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小杂种都丧妻了,还瞎了一只眼,脸上多了一个可怕的黑色眼罩,还能吸引肃王爷,希望与他缔结姻缘,他真是好狗运……但无所谓,一旦跟肃王爷成了亲,对他们来说只有好处。
“与皇室缔结姻缘,是为了让阙家的势力更牢固,各位叔伯姨娘们也更方便在外招摇撞骗吧。”阙穆沙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这一张张虚伪到令人想吐的嘴脸。
此话一出,每个人脸色发白,面面相觑,大家都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客气的说出来。
“就选一天订亲吧,由爹全权作主,我去忙了。”丢下这句话,无视那些目瞪口呆的脸孔,他转身回房。
无所谓了,他的爱妻已死,娶谁都不在乎了!
其他人可是又惊又喜的,本以为要费上一番唇舌,所以才会拉了这么多人来助阵,没想到他这回竟如此好说话,众人笑得合不拢嘴,急着去肃王府报喜讯。
阙穆沙答应成亲的消息,第二日就在京城沸沸扬扬的传开。
闷了够久的张涵湄可是等不及要会情郎了。老天爷果然还是眷顾她的,三年前当不了妾,这会儿可是直接坐上正室的位置!
一大早,她就将自己打扮得像只开屏的孔雀,盛装艳丽的来到穆沙府。
“郡主请留步,七爷昨晚通宵工作,直忙到今早才入眠——”金滔一脸为难,因为她如入无人之境般的随意闯入府中。
“穆沙在哪里?还不快带本郡主过去?本郡主即将成为这里的当家主母了,金总管你不知道吗?”她挑高柳眉,趾高气扬的说,“本郡主金枝玉叶,可不是那个命薄的织女,你可要用心伺候了!”
“是。”金滔强忍住要驳斥的冲动。在他心里,官紫熏永远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他相信在主子的心里也是如此认定,虽然他一直不懂爷为何要跟这个风评极差的女人成亲。
“还楞着做啥?还不赶快带路!”她受不了的怒斥。
“是,郡主请跟奴才来。”不得已,他只好让爷自己应付这名骄纵的千金小姐了。
金滔带着她来到冷渊阁,还不及通报,张涵酒就径自开了门,直接走进寝房。
两人一进房,正好看到穿戴整齐的阙穆沙站在柜子旁,手中拿着一只绣功精细的紫金色荷包出神凝睇。
“爷。”金滔忍不住出声提醒,替主子感到不舍。爷肯定很想念夫人,他好几次看到夫人带着幸福的微笑、一针一线的缝着那只荷包,那一幕虽仍历历在目,却已人事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