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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鹰的视线移回地板上的断颅,缓缓答覆断气男子的问题。

  “因为,他就是你口中的‘杂种’。”

  * * *

  原本已上床就寝的红豆,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忆起早上到佛寺为白云合所求的平安符忘了交给他。红豆坐起身,茫然地揉着惺忪的眼。

  还是明早再给二小叔吧……她朦胧地想,螓首又沾上枕缘。

  可是明儿个会不会又给忘了呢?依她善忘的本领,是有这个可能。

  “还是偷偷塞到二小叔衣裳里好了。”她说服自己的瞌睡虫,起身披衣,轻巧地推开白云合房门。

  阗黑无声的房里,悄然得有些吓人,红豆蹑手蹑脚拨开帷幕,探出小手,在黑暗中寻找她的目标。

  由床沿摸到床角,却始终摸寻不到鼓起的人体,难不成二小叔给睡到床铺底下了吗?红豆掌起灯,发觉床上的锦被平平稳稳地折叠好,并无人躺睡的迹象。

  “这么晚了,二小叔会上哪里?”

  她又偷偷摸摸跑到紧连的风裳衣房内探查,除了熟睡得像头猪的风裳衣之外,哪来的二小叔身形?她悻悻然地踱回白云合房内。

  等上半刻后,红豆沉重的上下眼睑,发出了喜相逢的讯息,她窝在白云合的床辅上,忍不住打起盹来。

  这就是白云合回到房内所见的景象。

  红豆双脚缠绕着锦被,双手包握着红色小锦囊,倾斜的身躯一半靠在枕上,一半依在床板边,菱嘴发出细微似猫鸣的打呼声。

  她在这里多久了?白云合先是一怔,随即想到必须先换下这身血衣。

  “二小叔……”他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唤,白云合不假思索,迅速灭掉烛火,让内室回归黯黑。

  “怎么烛火灭了?”红豆饱含睡意的嗓音带有浓浓倦意。

  “风大。你怎会在二小叔房里睡?棉被也不盖好,着了凉可如何是好?”白云合不慌不忙地走近床铺,即使在无法辨光的暗室内,他依旧能将红豆娇憨可爱的模样尽收眼底。

  “我……对了,我是要把平安符拿来给你的,可是你不在房里。二小叔,你上哪儿去?”黑暗中,红豆无法看清白云合,只能凭着嗓音传来之处和他对谈。

  “睡不着,出去走走。红豆,要不要回自己房里睡?”白云合已坐在床沿,床板因重量而发出沉沉的声响。

  红喜坐起身子,感受白云合温暖的气息吐纳在她正前方,她伸手拉他的衣袖,却触及到一片湿腻缠滑的冰冷。

  她将沾上黏液的食指放置鼻前一嗅——

  血!是血的味道!

  “二小叔,你在流血?!”她惊叫一声,跌跌撞撞地滑下床铺,快迅点燃烛火,想瞧清楚白云合究竟发生何事!

  火光一亮,将白云合浑身阒冥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至少她从没看过身着黑衣的二小叔!

  他向来总是一袭洁白长衫,手持纸扇,举手投足之间满满的书卷气,浅笑之间更是尔雅俊秀。没想到仅仅衣着颜色一变,竟带来钜大改变,现在的他——就像以往她在阎王门所见的杀手!

  “二小叔……”

  “我没受伤。”白云合眸光微黯,取出干净衣物,步人屏风之后。

  “你杀人了?”红豆紧随其后,轻声追问。

  白云合背对她,褪下黑衣后,光裸的背脊布满陈年的伤疤及鞭痕,虽然早已结痂淡化,却不难想见当年是如何怵目惊心。

  红豆一怔,眼神离不开他身上一条条的恐怖伤疤。

  此刻,她才发觉与自己相处十数年的二小叔,有着她完全不了解的过去。

  她摊开掌心,平贴在他背上凸出的伤痕。

  白云合僵直身子,仿佛不习惯让人触及身后疮痍的记忆,红豆动也不动,泪水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

  “很痛吧……”她哑着声,不敢想像那一道道伤疤的残酷由来。

  “不会。”

  “骗人……怎么可能……不痛……”

  “真的不痛。”即使曾经痛楚过,也早忘了当年咬牙忍耐的点滴。

  “二小叔……”红豆埋首在他背后,微温的泪水沾湿他的背肌,像在为他哀泣,为以前哭不出泪的他,补足每一次因疼痛而硬吞的悲愤。

  “你不问我伤疤的由来?不问我今晚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白云合依旧没有动,静静任她环紧他的腰间,感觉身后的她哭得一抖一抖。

  她好笨!身处阎王门,还有哪个人的手是干干净净?没有!只有被紧密保护的她,不知疾苦,愚昧的认为阎王门的众人如同她一般!

  “不问!不问!不问!”她猛摇螓首,抽抽噎噎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结了痂的伤口既然不会再痛了,就不要再次揭开它……今天晚上,你说只是出去走走,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白云合沉敛的眸中闪动一抹释然,柔化了原先占满的轻愁。

  他不肯说,她就不问!

  他微微一笑,紧紧反握那双环抱着他的藕臂。

  不需安抚、不用赘言,在这个小小的臂弯内,这副看似柔弱,仿若轻折便断的细瘦身躯,竟意外地为他撑起肩上负驮数载的沉重记忆……

  * * *

  翌日清晨,神清气爽的风裳衣按往例溜进白云合房内,准备先来个早安吻。甫推开门——

  “嘘!”床铺上的红豆猛转向他,食指做出噤声动作。

  只见白云合靠着红豆的肩头,疲累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沉沉入梦。

  两人虽未衣衫不整,看在风裳衣眼里却相当不是滋味,尤其白云合竟全然放松,连他进到房里也丝毫未觉!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做了什么?”风裳衣急得哇哇乱跳,又不敢吵醒熟睡的白云合,只能不断以唇形“逼问”红豆。

  红豆困惑地眨眨眼,看不懂风裳衣嘴巴一张一合的“唇语”。

  风裳衣动手分开两人,将白云合安置在被窝里,食指朝红豆勾了勾。

  “咱们到楼下谈谈。”

  红豆拍拍皱巴巴的红衫,点点头。

  正离开床铺,低头瞧见手里紧握的平安符,她轻手轻脚地挂在白云合脖子上,才随风裳衣到楼下食堂吃早膳。

  “你们怎么会睡在一起?是你爬到白云的床上?”风裳衣打翻醋坛子,不满地啃着肉包,口气凶恶。

  他都还没染指白云,竟就被这颗未萌芽的小红豆给捷足先登?!

  “昨夜很冷,所以我叫二小叔帮我取暖,怎么,不行呀?”她随口胡诌,不打算将昨夜的一切吐实。

  “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死?是不是你朝他下药?”风裳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现在依然不敢置信白云会在她面前睡得毫不设防。

  红豆挟了口小菜送人嘴,食之无味地咀嚼,懒得回答风裳衣。

  她怎么知道二小叔会睡得这么熟?昨夜她环着他,纵情大哭后才发觉二小叔居然睡着了!任她如何摇晃喊叫、拖拉拐骗,他不动如山,害她还得扶拖着他高大的身躯到床上,累得她一闭眼就沉睡到天明。

  二小叔那张平静的睡颜,就像疲累许久后又得到释然的解脱模样……

  有些稚气,也有些傻气。

  “也不太可能……你要是向他下药,八成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怎么可能活蹦乱跳,还能安然吃着早膳?”风裳衣见红豆不答腔,自言自语地接下去。

  “你怎么知道向二小叔下药会被他打一顿?”

  “废话,因为这种事我做过呀。”风裳衣答得理所当然,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实例。

  “喔?”红豆柳眉一挑,咬着竹筷,“你为什么向我二小叔下药?”

  风裳衣喉间滚出一阵贼笑,神色暧昧地朝红豆眨眨眼,“嘿嘿嘿……我想下个药,直接跟白云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罗。”

  “煮饭?”她没听说过二小叔会下厨呢。

  “结果你二小叔不但把我揍得不成人形,还将我五花大绑丢入湍急的河水里,把我当成死狗放水流!”回想当年的情景,风裳衣不由得一阵哆嗦。最呕的是——他连白云的衣衫都还没碰到,就教人揍瘫了!

  “一定是因为你煮饭太难下咽,所以二小叔才不跟你一块儿煮。”红豆听完以后,简单下了结论。

  风裳衣懒得向红豆解释“煮饭”的真正涵义。

  “他就是如此决绝,可是我就爱他冷冰冰的模样。”风裳衣捧着双颊做出小女人娇柔摸样,惹得红豆猛翻白眼。

  “二小叔才不会冷冰冰呢。”她的二小叔温柔又善解人意。

  闻言,风裳衣脑中突生邪念,眼眸闪露恶作剧的光彩,自衣袖内掏出白玉药瓶,神秘兮兮地在红豆面前晃动。

  “那是因为你不曾见过白云的真面目——喏,这药丸可以让你瞧明白,认清楚,省得你被蒙在鼓里,傻傻的以为白云是如何善良伟大。”

  “这是什么?”

  “当初为了和白云‘煮饭’所调制的药丸。”他抽开瓶塞,倒出两颗晶莹剔透的翠绿药丸。

  红豆拈起一颗,东闻闻西嗅嗅,除了一股淡淡的花草香之外,并无其他奇特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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