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泪……是温热的……」她边哭边笑,「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可能也没资格再……」她从不知道欣喜也会催逼泪水,书册上所说的「喜极而泣」,她曾嗤之以鼻,如今,她知道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傻丫头。」白云合大方提供胸膛,让积忍许久的泪坛子在他身上泛滥成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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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等待遇更长的日子,为何短短三、四日却教她度日如年般难熬?
松开掌心前日所折握的白梅,花凋了,他还没出现……再拈一朵染满清雪的梅轻童於手,这朵梅凋之前,他会回来吗?
雪停了,二爷离开了,因为红豆在等他……
雪停了,二爷离开了,而她还在等著另一个回来寻她的男子……
抚过梅树空荡荡的枝极,目光停驻在孤独中冒出青绿嫩芽的新意。
她小心翼翼拉拢裙摆,踮起脚跟,靠近绿叶。
指尖触碰软芽,眷恋那雪白中的绿,像他的眼。
蓦然,一双大手抱围住她的腰身。
在惊呼声逸喉之前,她早先扬起劈砍手势,然而强悍的掌风还来不及使出,已稳稳被包裹在黝黑的掌间。
「瞧我捉到什麽?一个梅花仙子。」沉笑的男声加重力劲,让她紧贴在胸膛间,聆听她最熟悉的心跳声。
是他,他回来了……
她想尖叫、想大笑、想痛哭、想回楼著他——所有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最终仅化为静静沉默,凝眸望著他。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因为坠崖而破相或摔成残废,也没有坠崖前脸色惨白的吓人痛楚,眸,仍旧青翠。
他压向她,使她背脊贴靠在梅树上,有力的双臂撑起她越发清瘦的重量,四目平视,炙热的吻轻覆了下来。
她没有反抗,睁著水眸,更勾勾看著与她毫无空隙的掠夺者,温暖的舌滑舔著她清冷的唇瓣。
「想我吗?」他笑问。
「不……」柔荑攀附在他肩上,数缕凌乱发丝交缠著她细白的指,他的发丝带著风雪中的冷泚。她真的不想他,因为他的身影满满占据她的,毋需加注任何「想念」的举动,他便已主宰了她,以她无法抗拒的强势……
「不会不想,或是不可能不想?」他并没有因她的回答而动怒,反倒离开她的唇,转移阵地来到小巧耳垂,属於他的气息吐纳在她颈间、发内,灵活的长指滑入黑绸之中,不容抗拒地让她贴靠在他身上。
「我想你。」
清灵的眼眸在染上雾色前,因这如雷的三字而消散。她不自觉吐露出心底深处的实话?是因为他的蛊惑?是因为他难得的温柔?
她想启口辩解,却发现贝齿一直是紧咬著唇瓣,黑瞳移到阎罗脸上,那句话是他说的?
看穿怜我的疑惑及不敢置信,阎罗只觉好笑,他只不过说了三个字,有必要如此惊骇?
「我想你。」在她混乱的思绪上再加一记重雷,看著她的脸蛋由白转红。
这次她完全确定是出自他薄美的唇,她的指轻压其上,感觉到他开口时的蠕动及碰触。她迅速收回指,彷佛他唇上有著吓人的高温。
他……想她?
冰冷的容颜悄然低垂。他是在戏弄她吗?否则她所认识的阎罗怎麽可能会用暖如春雨的嗓音道出这麽可怕的字句?或者,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是阎罗,只是一个神似於他的陌生人?
他勾回她的颚,逼迫她将注意力重新落回魅人绿眸,一如梅枝上初展的绿意,无人能仿效的青荧魔瞳。
他想她?会吗?她不敢肯定地回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相思好伤人,他与她是否有著同样的领悟?是否与她一般,让思念的煎熬辗转於每个无眠深夜,睁著酸涩空洞的眼一再重复阎王门内的所有点滴过去?而那些过去中的她与他又是以何种面貌深烙在彼此记忆?
她无语注视著他,带著些微探索,似乎想自阎罗眼中看穿他的戏言。
那双虎儿眼神永远都是防备著他,无论他有心或无意的词汇,总会先在她炯炯漂亮的瞳仁间演绎成不信任的疏离,仿佛如此一来她才能稳稳保全自己残缺薄弱的傲气。
「不要对我开这麽恶劣的玩笑。」许久,她别开脸躲避撼动人心的邪美魔颜,不准许自己沉沦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怜我。」他轻叹,没有其馀解释。
你的名字,道尽他的希冀,是他自小不曾领受过的幻梦,他每唤一次你的名字,都无声的祈求请你怜他。
耳畔吹拂著她的名字,曾经令她视为屈辱的嘲讽,曾经令她痛恨至极的羞愤,是他任意加诸套扣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如今却不费吹灰之力瓦解她眼底犹存的疑惑。
因为她看到了他的眼眸,那双清澈反射著她身影的眼。
怜我……
这是一个魔咒,在十年前便根深柢固地植入她身躯,以她的生命为养分,无形地抽芽繁盛,当她惊觉的同时,她已经无法回头地缠绕在魔咒所衍生的藤蔓之中,缠绕在他掌心……
请你怜他……
还来不及更加深思,她的手臂已经牢牢环抱著他,额际贴紧他的肩胛。
阎罗似乎料想不到她有如此主动的举止,微怔,略显笨拙的长指安抚似地轻拍她的背。那日小娘子一番话点醒了他,才使他鼓起勇气先行开口道出他的思念,他从不敢冀望她会有如斯反应。
深吸一口属於阎罗的气息,她的嗓音细小的几乎无声,「我也想你……」
好想、好想,心中恍惚只剩这个念头,迫使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正视这段她不肯承认的痴恋。
话离了唇,竟是解脱之後的轻松,然而她没有勇气抬起螓首,害怕著自己软弱的回应会换来他的嘲弄或狎笑,藕臂动也不敢动地环著他的项颈,只有细微如秋叶的颤抖流露起伏担忧的心情。
埋在她发间的石棱俊颜半眯起眼,绿波荡漾间是不可置信的满足。拍在娇背上的掌更加温柔,透过简单的举动安抚她的不安。
他与她太过相似,他冷她冷,他淡她淡,面对另一个自己,他们都太过奢求,彼此都不是善待自己的人,又如何以宽容心态谅解彼此?为难对方的同时也为难了自己。
怜我执起他的右手,五根纤细白指轻轻扣住他的,紧握。
「别再放开。」她低声道,要求著他的同时也像在告诫自己。
清丽花容上虽无太大的情绪起伏,他仍能辨清彤云飘挂其上淡然的晕红及坚持。
那次他的坠崖成了她抹灭不去的阴霾,也令她深深自责。
阎罗没有允诺,仅以回握她细长却不娇软的掌心来宣告他的回应。
初阳笑迎早春霁色,均匀洒散处透著晶亮铺地的白尘,交织雪光晃晃,梅花瓣雨缤纷飘坠,像飞雪的美,却没有寒微的冷意。
布满剑茧的长指画过她梅似的颊畔,来到方才承受他唇舌吮含而微肿的红唇,那是她不曾在他面前表现的模样,永远敛在静然面容下拒绝展现的绝美清笑。
终曲
「四爷呢?」黄魉拉开嗓门,在新居之中穿梭寻找著石炎官的下落。
昔日官差剿灭的阎王门旧地重新建造起府邸,干的是同样杀人勾当,当家主爷仍旧是阎王,只除了折损些魑魅之外,这个全新的阎王门与先前那个完全一样,而且摆明不将龙步云及官衙放在眼底。
「四爷听说红豆在回府途中突然临盆,二爷吓得惊慌失措,只捎来一封语焉不详的简签,急得四爷驾著马匹去接二爷他们回来。」白魅笑咪咪地扬声回应。他双手正忙著捧上佳肴,往来厅堂之间,「我倒觉得就算四爷找著了二爷和红豆,恐怕四爷会是下一个吓得抓狂的失控者。」毕竟眼见疼爱至极的小女儿承受妊娠之痛,他不急疯了才怪。
叩叩叩——有音律的敲击清韵短暂地打断两人对话。府邸深处不时传来念佛诵经时的清脆木鱼声,在杀手阎王门内显得格格不入。
「真难想像温文的二爷手忙脚乱的糗样。」黄魉看著白魅一跛一跛吃力地走动,问道:「白魅,你的伤没事了吗?」
阎罗与白无常今年年初大刀阔斧地劫了官狱,将身陷囹圄的众魑魅给救了出来,等於狠狠地赏了龙步云数个无情耻笑的掴掌,同时也宣告著阎王门的威吓。除了几名身子孱弱又禁不住严刑拷打的小魑魅在牢狱中魂飞魄散外,其馀的众人皆安稳地送回府里养伤。
看来这场官兵追强盗,恐怕还得玩上数年。
「不打紧,我已经躺了一年半载,再懒下去怎麽得了,何况好不容易所有主爷们齐众一堂,三爷也远从边疆回来,大夥都忙不过来了,我当然不能独独偷懒呀。」白魅清秀的脸庞镶嵌著温和的笑。
「听说三爷当初是因为接下某道阎王令後才走火入魔地发了狂,都好几年前的往事,三爷不知道现下情况如何?」青魈自厨房探出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