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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石炎官抡握起拳,“你们两个到底在门外偷窥多久了——”

  小七又抢话:“不久不久,大概从你打完行续师父的小屁屁开始。”

  “所以,你们听到不少啰?”石炎官口气转为轻柔。

  惨了,石炎官要爆发史上最严重的火气!青魈趁着两人不注意,脚底抹油,先溜一步。

  “是呀,而且门外视野好,听得也清楚,你说是不,青魈——”许久等不到回应的小七偏头,瞧见空无一人的身畔,当下脸上灿烂的笑靥垮成“忏”烂的苦瓜脸……青魈怎么丢下他独自面对大黑熊的熊爪?!

  “四爷!给我逃命的机会!麻烦您数到三——”小七为自己争取利益。

  “原来你连这幕都没遗漏呀?”这桥段正巧是他方才施舍给东方流苏逃命的戏码。含笑的唇畔搭配着青筋浮现的额际,着实怪异。

  “啊……露馅了……”小七挥去满头满脸的冷汗,蓦然惊喜大叫:“行续师父,你醒啦!”

  石炎官低头,小七趁此空隙调头狂奔。

  “诓我?!”石炎官朝黄沙漫漫间窜逃的身影大吼。

  “他没诓你,我真醒了。”行续轻哑着嗓道。始终伏在石炎官肩窝,阵阵熊咆震耳,不醒也难。

  石炎官扯动僵硬的肩胛肌肉,先前为了怕吵醒她,他一直维持同样姿势不动,现下可酸疼得紧:“既然醒了,还不松手?”他提醒着那双兀自挂在他脖子的细小臂膀,他光裸的皮肤上紧贴着她细腻似绸的脸颊,无疑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我觉得好丢脸……”丢脸到没有勇气面对列祖列宗。

  “丢脸什么?”

  “我好失态……”

  “失态?不会呀,我只瞧见一个很诚实的小姑娘心情不佳地哭个两声来发泄呀。”石炎官努力将越埋越探、越窝越使劲的小脑袋给扳离他身上,双手捧着粉雕玉琢的芙蓉秀颜,好笑地看着她鸵鸟地紧闭双眼,鼻头又红嘟嘟的逗趣样。

  粗茧的手指抹去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她的左脸上有一大片煨红的印子。

  “你的落腮胡刮得我好疼。”

  “你的小光头也磨得我脖子发痒。”他可没占多少便宜。

  石炎官笑,她也跟着笑了。

  “虽然害我这么狼狈跟你脱不了关系,让我哭得惨不忍睹的人也是你,但此时的我好像不该向你抱怨,而是该先道谢。”东方流苏腼腆一顿,“你的胸膛很温暖、很厚实,谢谢。”

  “你还下评语咧。”石炎官投来一记白眼,“不过念在你的评价是属于我能接受的程度——不客气。”

  “你很会安慰人,好像非常驾轻就熟?”看不出来粗手粗脚的他竟有如此纤细的一面。

  石炎官耸耸厚肩:“谁叫我有一个麻烦又爱哭的女儿,像你这种小小程度的泪水攻击还不够看咧,你有没有见过啥叫‘泪如雨下’?”他不自觉地漾出宠溺的笑容。

  她摇摇头。

  “我女儿红豆呀,最爱一边哭,一边嚷,一边甩头,方圆五步之内的叔叔伯伯全教她的眼泪给喷得满头满脸,一大群男人个个抱头鼠窜,那才真叫狼狈。”

  “但她是个小娃娃呀,我已经是大人了,总不能像她一样撒娇吧?”依石炎官的实际年岁来推算,他口中的女儿当属牙牙学语的奶娃。

  “都嫁人了还叫小娃娃?”石炎官嗤笑。

  “嫁人?现下风俗演化成奶娃就能出嫁吗?”她眨眨不解的水眸。

  “奶娃?红豆已经及笄了耶。”

  “啊?”流苏扳指一算,“这么说来,你未及十四岁就成亲了?”否则如何生得出这么大的女儿?

  “承蒙你瞧得起,但区区在下我的‘本事’还没这么高竿。红豆是干女儿!是我和结拜兄弟在大雪中捡回来的弃娃。”

  “……大雪中捡回的弃娃?”

  石炎官未曾注意流苏眼露惊讶,兀自说道:“天底下不受爹娘疼惜的不单单是你,我随随便便就能揪出一堆例子,就拿红豆来说,她亲娘不要她,甚至将她丢弃在足以致命的寒冬里,但我们这些干爹可是将她当成宝一样地捧在手心。上天既然让你在某件事上有了缺憾,必会在其他地方补偿你。”

  “你捡了一个小娃娃……”

  见流苏压根没听进他的训斥,一径重复着他捡回红豆的字眼,石炎官不满地捧紧小巧娇颜:“喂!你对我捡回红豆有啥意见,是不?”

  流苏弯起漂亮的唇弧:“我就知道你本性不坏,你虽然将自己说成十恶不赦的杀手,但你却救过一条无依无靠的小生命,不仅是救,甚至花费心思去教养她长大成人,无论当年你是一时兴起或心血来潮都掩饰不了你方才脸上慈爱的光辉,很耀眼。”

  “杀一百个人,救一个人,你还觉得我本性不坏?”石炎官桃起浓墨黑眉。

  “至少你的恻隐之心尚未全数泯灭。”流苏奖励地拍拍他的肩头,附带几抹甜笑当奖品。

  捧着她的熊掌转为轻拧:“现在会笑了?还笑得这么璀璨,剐刚不知是哪个小毛头痛哭流涕?笨到连眼泪都不会止?”他取笑她。

  流苏气势明显减弱:“我、我不曾在别人面前这般失控……更、更不曾号啕大哭,我不知道该怎么逼回眼眶里的眼泪……没有人教过我。”此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个无助又失措的小女孩,茫然得可怜兮兮,“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哭起来一定很丑、很难看,眼呀、鼻呀全皱在一块,好丑好丑,所以我都不哭的,而且哭泣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可以发泄,总好过你闷在心底郁结。”

  她自嘲一笑:“最悲惨的是……我哭不出来……”在今天之前的她,从不曾如此卑怜。

  “你这样还叫哭不出来?!”石炎官怪叫,“那倘若你痛痛快快地哭,岂不惊天地、泣鬼神了?!”

  “所以我才说自己失态了嘛。”她为自己辩解,脸蛋浮现酒醉似的红潋。

  “还好啦,你还可以再‘失态’几回,但烦请事先知会我一声,我好整理自己的衣着,免得光着屁股跟你在床上讨论这么乏味的话题。”现下的石炎官仍只有一条薄被包裹腰间,展露一身贲张肌肉,熊掌养成恶习地赖在小光头上磨蹭,“没人教你‘哭’的诀窍,下回我让小红豆充当临时夫子,好好给你上一课,顺便传授你眼泪收放自如的最高境界。”

  “嗯。”她颌首,并且期待,“我好羡慕红豆有你这样的爹。”

  “你如果像她一样被我追着打到大,就不会说出这种不知死活的风凉话。”石炎官打破她的遐想,他可是严父与慈母并存的矛盾体。

  只不过让东方流苏将他比拟成“爹字辈”的感觉——很怄!

  “总比让人不闻不问,无视于存在来得强。我倒想试试闯了祸时被家人训诫责骂的滋味。”

  “你还真是犯贱得欠揍。”石炎官言辞粗鄙,换来她警告的目光。石炎官吐吐舌,佯装一脸无辜:“你这个爹娘心目中最乖巧,最无需烦心的宝贝女儿,他们怎么舍得教训你呢?”

  “你知道我在自欺欺人。”她睨了他一眼。

  “还好,你还没蠢到极点,至少肯承认。”石炎官起身,解开护身薄被,同时听到身后传来细小而羞怯的惊呼,他拾起散落地板的衣物,一件件套回身上,“承认自己的弱点并不可耻,你敢承认才有面对的勇气,否则你一辈子就只能活在蒙蔽自己的自欺中——我不知道你的家人究竟如何对待你,那也不在我探索范围之内,我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如何让你摆脱出家人的身份。”以造福他未来人生的乐趣。

  “我觉得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很满足,并不打算如你所愿。”她十指牢牢镶在脸上,捂得毫不透风,不让自己看到不该看的养眼画面。

  石炎官一根根扳离她的指:“你出家的理由不会真如我胡言乱语的那些狗屁猜测吧?”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

  “你真不坦率、真不可爱!”石炎官大脸贴着她的小脸。

  “反正我就是个阴沉的人。”她撇过头。就是因为地这性子,所以只配得到家人漠视的对待吧?那又如何,她不都熬过来了吗?还不是一样活得平安康泰?事实证明,她一个人仍能找到属于她的快乐。

  “不但阴沉而且任性。”石炎官仰着脑袋,开始数落她,“骄傲又懦弱、胆小又逞强、爱哭又矫饰、驽钝又愚蠢——”

  “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你是。”

  “才不是!”

  “你是。”石炎官只当她是个撒泼的发怒娃娃,懒懒地堵住她每句无意义的反驳。

  东方流苏扁起嘴,不服气地觑着他。

  “但是……”石炎官咧开嘴朝她直笑,“我有足够的包容力来容忍这么多缺点的你。”瞧,他的胸襟多么伟大呵。

  “我干吗需要你的包容!”明明是她要来救赎他,怎么情况大逆转,失利的人换成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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