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会让自己以一种淡漠得近乎疏离的态度对待娃娃。
私心,这只不过是他的私心罢了。
睡梦中的娃娃突然发出银铃轻笑,仿佛梦中甜蜜异常。
龙步云因她的笑靥而感到有趣,贴著青丝的大掌竟舍不得抽离,任绺绺青丝纠缠在他指节之间。
「只能再纵容你一晚,明儿个绝不准你再上我的床。」
也再纵容自己一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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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五更。
娃娃睁开眸子,双手胡乱地朝身下摸了两把,而後又轻笑地合上惺忪睡眼。
还好,还在。
平稳的心跳、温热的体温,以及熟悉而特有的香泽,都在。
她今天晚上找了他好久好久呢。从头一间厢房开始慢慢找,沿著他身上缭绕的清香,凭著她过人的嗅觉才找著了他。
他没再推开她,也没再换房睡,或许是他已经睡胡涂了吧?所以没心思也没闲暇来训斥她,嘻嘻。
「真暖和……」她的脚丫子磨蹭著他的小腿,稍解她冰手冰脚的小毛病,却换来龙步云沉睡中的细微呻吟及蹙眉,她没敢再动,就怕吵醒了他。
她可不想再被他给赶出房呢。
娃娃笑睁著眼,觑瞧著龙步云的睡颜。
他长得算是好看吧?至少她老觉得看不够他,视线跟著他打转。
「难道这就是爷爷师父说过的爱吗?」
可她不懂呵,以前爷爷师父老爱拿他陈年的辉煌情史来当床边故事,那些「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在天愿做比翼鸟」云云的缠绵悱恻,她压根没感受到,只觉得这样枕在他胸前,她就好满足——如果龙老大别老对她板著冷脸,她会更满足,嘻嘻。
「我这样也叫爱吗?」娃娃偏著脑袋瓜子,问著沉睡的龙步云。「爷爷师父忘了告诉我,我可不可以不要爱得又是雷劈又是火烧,可不可以像现在这样每晚看著你就好?我不贪心的,只希望像现在。」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你若是听到我这番话,一定又要训我胡言乱语。」
她又呆望了他好半晌,轻拨他披散的黑发,滴溜溜的眼瞳一转,也揪过自个儿一把青丝,开始与他的头发交缠打结。
「『结发为君妻,席下暖君床』,只要结了发,就可以当夫妻吧?」娃娃单纯地从字面上解释著结发涵义。
编完一绺发丝,她意犹未尽,继续编绕第二束、第三束……
若以发丝拟情丝,密密麻麻地缠绕再缠绕……
发丝缠绕。
情丝亦然,那该多好。
第五章
「抓到毒手夜盗了?!」
「是,听说是李捕头抓到的人。」
龙步云及泠溱快步穿过重重衙役守卫,来到地牢,泠溱沿路将最新情报转达给龙步云得知。
「李捕头?那个从来没破过案的家伙?」龙步云失笑。「这可好,他倒发挥了衙门兄弟的同胞爱,替我解决了一件麻烦差事。毒手夜盗是怎样的人?」
「是对鸳鸯大盗。」
「一男一女?」这与他所寻获的线索大相迳庭。
「嗯,而且以医者的身分来掩饰。」
「果然与咱们日前猜测相去不远。」龙步云牵起笑,猛地感觉头皮一阵抽痛,不禁揉了揉发根及受难的头皮。
「大师兄,怎么了?你……今天的头发有些膨松、有些鬈呢。」嗯,这造型有些新颖。泠溱尽量不让笑声逸出薄唇,免得换来大师兄的白眼。
「别提了,我的头发差点教人给全数扯光。」
「喔?」泠溱好奇极了。「那个『人』该不会是指贵府的娇客吧?」
「不做第二人想。」龙步云低吟著。
今早甫清醒,他压根忘了胸前还窝了个嫩娃娃,一翻身,将娃娃摔下床铺不提,他的整头发丝也随著她的落地而强力拉扯,两道咫尺之距的视线在泪眼蒙胧间相遇——因为头皮痛到逼出泪来。
而後他足足花了整早的光阴拆解两人交杂不分的打结发丝!他原先恼得几乎要拿剪子剪了那些又密又麻的小暗结,但她又说断发是不吉祥的徵兆,逼得他只好与她鼻眼相对、气息相贴地解著那些将两人系在一块儿的三千烦恼丝。
他当然知道娃娃干下坏事的背後主因——她以为将两人的头发打起结来,两人便能永远不离不弃……听她边哭边解释著她的举动,他也提不起任何责难的心思,反而心窝还流著一股暖暖的热潮。
只不过结发听起来很美,一旦以真实的蠢举来执行,只有四个字能形容,就是痛不欲生!
谈话之间,两人进到幽暗石牢,数名守门衙役朝他行礼。「龙捕头。」
「我来瞧瞧毒手夜盗的真面目。」
「右侧第二间,龙捕头请小心,那个男的……呃,很难搞,咱们好些兄弟都被他下了毒,您最好离他十步之远。」衙役好心告诫。
「我明白了,另一名女犯呢?」
「收押在东牢。」
「好,将她一并带来这里。」
「是。」
龙步云迈近牢门前,只见一名面容异常俊秀的男人一脸不爽地坐在角落。
「久仰大名,毒手夜盗。」
牢里的男人瞟来冷冷眼神,不答腔。
「把牢门打开。我进去和他聊聊。」
「大师兄!他——」
「别担心。你在外头候著,视情况行动。」
撤了牢门大锁,龙步云进到牢房里,男人却硬将脸转往反方向。
「在下龙步云,请多指教。」
男人哼声回应。
「毒手夜盗,请教尊姓大名?」
男人终於开了金口,语气仍倨傲得目中无人。「不就姓毒手,名夜盗吗?哼哼,我若真是你们口中的毒手夜盗,恐怕全洛阳的家家户户,无一能幸免被我洗劫一空。」白痴。
「喔?」这般嚣狂?「既然你非毒手夜盗,为何落得银铛入狱的惨状?」
「这就该你们扪心自问——无凭无据的栽赃,冤枉善良老百姓,难道这就是咱们百姓辛辛苦苦赚取微薄银两所养出来的『官』吗?!」男人话锋一转,「我娘子呢?你们最好别动她一根寒毛,否则我会让你们全衙赔命。」
「这可有趣了,我见过不少恶形恶状的匪类,敢如此大言不惭的,你是头一个。」
「大言不惭?」男子冷笑两声,摊开右手现出掌间的樱色粉末。「尝过了我的『玉石俱焚』再来说这四个字吧。」
「相公!」
一道娇嫩嫩的哭声飞奔而至,男人尚来不及反应,一条人影已经落入他怀抱之中,抽抽噎噎。
「呜……我好想你……呜呜,你有没有被拷打,呜呜……」她的痛哭娇哝让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全数化为乌有。
龙步云好笑地看著男子瞬间收起与他俊逸容颜不搭的奸狞神情,换上另一种温柔神色。
「我没事,把眼泪收起来,乖乖的。」男人安抚著小娘子,顺便拍拍她的背,将方才被她撞翻而沾上她衣裳的毒粉给拍去。
「呜……他、他们说我不招罪状的话,就、就要拷打你,然、然後在你的胸前烙上『无耻盗类』四个字……」小娘子抽抽鼻翼,仍止不住狂泄的泪水。
「你招了吗?」男子问道。
小娘子不断摇头。
「好了,再哭下去又没完没了了。」
「嗯……」小娘子顺手拎过男人长及胸前的束发帻巾擦眼泪鼻涕,不小心擤鼻力道过猛,将愤巾给扯了下来。
霎时间,银光耀耀的发丝流泄而下,披散在男子的肩头,衬托出他绝俗的容貌。
「哇!银发,这可真少见。」泠溱在牢门外惊叹一声。
「你这头发色果真异於常人。」龙步云也赞道。虽然那头银发没有瞬间散发出熠熠光辉,至少让幽暗的石牢里蓬荜生辉。
「你若喜欢,我可以赏你一颗毒药,包你不出一年满头黑发就褪成银色。」银发男子嗤笑一声,并露出慷慨大方的模样。
「敬谢不敏。」龙步云可没这等好奇心,他只在意著眼前男女的真实身分。「你方才说你非毒手夜盗,是咱们官差冤枉了你?」
「大人,真的冤枉呀,我们不是坏人啦!」小娘子忙不迭抢话。「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捉到这儿来,我和夫君是正正当当的好百姓,你瞧我们的脸就知道我们的善良和无辜……」
「好了,娘子,你说的话完全没抓到重点,对洗刷罪嫌更没有帮助,乖乖坐在旁边休息会儿。来,吃颗糖压惊。」
「可是我好怕……」
「这就是你不听相公言,吃亏在眼前的现世报。早叫你随我游山玩水去,你偏偏突发奇想地办义诊,还说啥『善有善报』?你也瞧见了,这就是咱们两夫妻的窝囊善报?」
小娘子内疚地低下螓首,委屈地扁著红唇。
「别怕,有相公给你靠。」银发男子一把将小娘子搂到怀中,眯起晶亮双眸瞪著龙步云。「相信你们官差已经明白毒手夜盗擅长使用贵妃醉迷昏目标,进而行抢,是不?」
「没错。」
「所以才会蠢到不分青红皂白,光听到我与夫人聊及贵妃醉三字便将我俩五花大绑至此。」出口又是一句贬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