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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这个,我和阿朔讨论过。

  他说:“替皇家留下许多骨血,是身为帝王的重要工作之一。”

  我嘲笑道:“生那么多做啥?好来对砍、抢夺帝位吗?”

  他没被我激怒,道:“优胜劣败,本就该从一群龙子中挑选最适合当皇帝的人才。”

  “你的意思是,生越多,选择的机会越多?”人又不是动物,难不成也得挑优良品种?

  “你要这么说的话……也没错。”

  “你那个叫做粗耕,一把种仔撒下去,看哪棵长成大树就让他来继承。依我看呢,粗耕不如精耕,生一个儿子,然后尽心尽力教育他、养育他,把他栽培成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再把帝位传予他,少了手足相残,多了亲子关系,岂不是更好?”

  我知道这番论点也有些强词夺理,这是个医药不发达的年代,别说教育会否让庸材变成菁英,光是能不能健康长大,就是一件难以预测的困难事情。

  阿朔偏头想了想,没再说话。我知道,他考虑的太多,不是我想的这么单纯。如果娶很多妻子是为了平衡朝野势力,那么生孩子又何尝不是?

  之后,他不再对我提优胜劣败,反而经常找我一起讨论现代教育与古代教育的差异。

  “姑娘,我说话你有没有听见?”小喜拉扯着我的衣袖,把我飞散的魂给扯回来。

  “什么!?”我回神,一张大大的笑脸贴在我眼前,害我吓得往后退,差点儿摔跤。

  “我说,上回你做的诗可让咱们争了脸,这回你再做几首咏菊诗,让夫人们惊艳。”

  别吧,背齐一首已经是我的极限,再要我背,我只能背背“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那种五岁小孩子都能背的诗。

  “小喜,姑娘不爱,你就别勉强了。姑娘啊,肯定是在想太子殿下。”小福捂起咀巴咯咯笑。

  我没好气瞪她一眼。可人权是我强调出来的,她们不怕我,很自然。

  但阿朔真的去了好久哦!常瑄也跟去了,他们不在,做什么都懒。

  “可不,殿下都走了个把月儿,怎么还不回来?”小喜接话。

  “是啊,姑娘上次念的那首诗是怎么说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小喜和小福异口同声。

  我站起来,相眼横过,扇子一拍,砸了她们一人一下脑袋。“记得那么清楚,都去当诗人好了。”

  “是啊,这诗妙得呢,我还会往下背!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太子殿下何之。”小喜一面说一面笑。

  “我也会呢!欲寄相思千里月,想念殿下泪纷飞。”小福也来凑热闹。

  “好棒哦,我也来一个,与君别后泪痕在,日日思‘朔’……心未改。”

  我总算见识了女人的唠叨,果然可以杀蟑灭蚁,再小的生物都逃不过。

  “够了够了!不就是看菊花嘛!走吧,免得你们啰嗦。”离开椅子,我率先朝外走。

  院子里果然花团锦簇,几千盆菊花按颜色排出一个八卦图形,亮金的、粉黄的、赤红的……灿灿烂烂围出天凉好个秋,几个侍女在园子里折花,约是要折进屋里用瓶子供起。

  小喜问:“姑娘要不要?我们也折几枝回屋里插。”

  我摇头,“美好的东西要有灵魂支持,才能美得长久,把花折下,失去灵魂生命,你要它靠什么绽放美丽?”

  “原来我们喜欢的全是些没灵魂的东西。”

  一声讽刺传来,我们同时转头。是穆可楠!这不是狭路相逢吗?

  上次过后,我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她,如今她的肚子已经看得出来了,而脸上母凭子贵的骄傲更加彰显。

  我没应她,低下头,想转身快步离开。

  “见了人不打声招呼就走,吴姑娘……好家教。”

  如果我跑呢?她会不会一路追,然后“不小心”摔倒,再然后,帐又挂在我头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承认我怕了她。

  深吸气,我僵硬转身,屈膝道:“太子妃。”

  “姑娘以为和凤书姊姊有了好情谊,大可不把可楠放在眼里,这原也是无可厚非,只不过……”她轻笑两声。

  这番话让我站在原地,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嘉仪冒犯太子妃,请太子妃责罚。”这话我一句都不想说,但……我答应过阿朔,不再惹麻烦。

  “姑娘客气,说什么冒犯,可楠怎敢?太子殿下一心一意看待姑娘,哪日可楠惹恼姑娘,枕头风吹几下,太子府可还有我立足之地?”她咀边噙着冷冷的笑意,教我背脊不由得渗出一丝冷汗。

  正午的耀眼阳光陡然暗淡,空气中彷佛骤然有了一股寒意。我握了握拳头,试着驱逐寒意。穆可楠既知枕头风这般厉害,若非有恃无恐,怎敢当面挑衅?可见,她有十足把握。

  我不语,保持着淡定面容,一再提醒自己不害怕,只要别冲动,她就抓不着我半点把柄。

  然,她突地向我凑近,鼻子对上我的鼻子,轻嗤道:“章幼沂,你打算还要演多久的吴嘉仪?”

  所以她的有恃无恐来自对我的了解?那么我的有恃无恐呢?是来自于相信她不敢违背阿朔心意,把我的身份恣意暴露?

  不,不是这样的,她不会笨到留下痕迹。何况,她的手段可以再高明一点,利用单纯又爱出头的施虞婷把消息放出去,阿朔怎样也不会联想到她。是啊,借刀杀人这招人人都在使,之前我怎会没想到?

  见她以胜利者的姿态轻笑着,那相透露精光的相眸一瞬不瞬地盯在我身上,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恃无恐。

  但兵临城下,即便示弱,大军也不可能班师回朝,于是我硬着头皮,忘记刚刚的自我提醒,浅浅笑开。“戏既已开锣,当然要演到最后一幕、曲终人散为止。”

  她显然没想到我还能这般镇定,掐在手上的菊花落下地面,抿起唇,两道好看的眉头拧起,她上上下下打量我,凝神问:“你真的认为我扳不倒你?”

  “不,我真的认为太子妃可以扳倒我。穆将军的女儿,怎能不熟读孙子兵法、武穆遗书?既是学富五车,怎会扳不倒一个没身份、地位的女人?”我还是淡淡无波的口吻,连眉目也不掀上一掀。

  在这里待久了,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虚张声势。我明白越是害怕,越要表现得处变不惊,让对方以为自己早有防备,不敢贸然出手。弯腰,我把她掉在地上的菊花捡起来,交还给她。

  她勾起一抹冷笑道:“我读再多的书也比不得章姑娘狡狯,放眼当今,有哪个女人能风风光光顶着公主头衔出嫁,转眼换了个巾帼英雄身份,回到大周享尽荣华和骄宠。”

  说到底,她能抓住的也只有这一点。但,怕吗?怕死了,死过一次的人,并不会因为经验丰富而不怕死,相反地,怕得更严重。可,再害怕,该来的还是躲不开。

  “我来猜猜,太子妃大可一口气告到皇上那里,从此把我这个狡狯女子踢出您的势力范围,可为什么容我这么久?是因为……留下我,我可以替您打压另外两位?真可惜,不知不觉间,我和凤书夫人、虞婷夫人建立交情,现下连成一线,倒成了太子妃您的心中大患。”我是胡说的,只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气势弱。

  但我的话确确实实惹火穆可楠了,她脸色铁青道:“吴嘉仪,我不是没想过放你一马,可……你怎会笨到不和宇文谨回南国?那里才是你该安身立命的地方。可惜,这么聪慧的姑娘却不懂得掂掂自己的斤两,胃口大到非觊觎大周太子不可。”

  “不是我胃口大,而是命运把我牵在他身上。”我直觉回答。

  这话,不是挑衅,而是真心实意,但穆可楠肯定听不下去。

  她甩袖,把菊花甩在我脸上,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之后,残花落地。

  “章幼沂,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在殿下回来之前自动消失,否则就如你所说的,孙子兵法并不是只能拿来对付敌军。”她正式向我下战帖了。

  我承认心底慌得很,但不能认输是重点,在踏进太子府同时,我便打心底明白,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阿朔背后等他来保护我,想在宫闱里生存,我必须让自己更强一点。

  于是,我也还她一个胜利笑脸,说道:“转换身份并不困难,比较难的是用肉身去挨刀,换得男人一宿垂怜。真可惜,一个儿子可以巩固自己的后宫位子,却巩固不了自己在丈夫心中的份量。”

  我以为她会忍下,然后背地使暗招阴我,没想到在数万大军阵前面不改色的她,竟然一巴掌挥在我脸上,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下一瞬,强势花木兰竟然掩面痛哭,成了娇弱的赵飞燕。

  脸大约肿起来了,麻得失去感觉,她用足了力气,一丝腥腻滑入咀里。要比狼狈,我肯定比她更精彩万分,只不过……她哭得好惨,好像挨那巴掌的人不是吴嘉仪而是穆可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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