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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活的、该死的,命中已注定,谁也无力扭转定数。

  谁也无力扭转……包括她。

  “不然……我跟你,一块走。”她仰起螓首,泪花洗涤过的双眸又红又肿。

  “为什么?一块走就不能再见到净净,这样你也甘愿?”

  “叫净净,也一块……”她异想天开。

  “净净一块,是不是顺便连随雁也一起?随雁一算进来,缚系在他身上的人事物就像串粽子一样,一扯便没完没了。”到头来,全水家庄的人不全得跟上?

  牵系这玩意儿着实惊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身上都束缚着太多太多的包袱,教人无法洒脱。

  但他不是人,是只龙,不该会同人一样。

  “那怎么办……”

  “不要再哭。你明早可以坐在这里望着湖,我……龙会自这方向破水而出,那时,别忘了朝它招招手,让它定得无虑些。”他故意说得轻松,却掩不住低叹的口吻,“你待在水家庄里,随雁自会替你做出最好的安排,他不会在意以前千翡的所作所为,我不担心他是否会欺陵你,有净净在,他也没这熊心豹子胆。”他放柔了嗓,“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是我害你变成这模样,现下又让你哭得凄惨。”

  那时青冥剑碎,他以为自己无望再做回龙,他真的曾放纵自己去宠她、放纵她逐步侵蚀他的心,但……他还不爱她吧?否则他为何能狠下心肠,说走就定……

  他想,他仍不爱她吧……

  “水湅……我听不懂……可是你不要走,好不?”她慌道。

  就只差一点,他几乎要在水灵灵的眼眸恳求下脱口应“好”。

  “不行。”非走不可。

  他半敛眼睑,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她可怜兮兮的哀求。

  “水湅……”她的小脸又苦垮了。

  “不要哭,你会影响我……”水涑苦笑,她却哭得更惨。

  “水湅……”她变本加厉。

  水湅抚额沉叹,“痴儿,你不要再--”

  “水湅……水湅……”她扑入他怀里,她没有够多的字汇来表达她的慌乱,只能无肋地唤着他的名,“水湅……水湅……”

  “你再哭,我的意志真的会崩溃。”

  “水湅……水湅……水湅……”她恍若未闻,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因他要离开很久很久而哭。

  水湅俯下首,吻住她喃喃嘀咕的唇瓣,也吻上她颊畔碱涩的湿意。拇指抆揩粉色眼眶淌落的晶莹泪水。

  L L L

  她影响不了他。

  倾倒完整坛的泪水,水湅只是一点一滴吮尽,而不给她任何留下来的承诺。

  他要走,要走了……

  痴儿揪着裙摆,心神不宁地左右扯拧着绸纱,伏蜷在水廊雕栏边。

  她不要他走,但他还是要走;即使她一直哭、一直喊、一直哀求,他还是要走。

  泪水滴入湖心所激起的微小涟漪,轻而易举地掩没在晨曦未明的薄雾湖面上。

  而不远处的湖中巨漪仍圈圈晃荡,那里,是水湅跳下蓄龙湖的地方--带着青冥水剑,一跃而下。

  然后他说,他会再从这圈涟漪中出来……以她不甚熟识的模样,破湖而出,他要她带着笑,与他挥手道别。

  她做不到……这太强人所难了,超乎她所能理解的程度,她明明好难受、明明哭得好惨好惨,为什么还要她笑呢?笑不是在开心之际才有的反应吗?

  “水湅……我不要笑……我难受,不笑……”

  泪如雨下,点点滴滴尽坠湖心。

  她强撑起身,扶着栏杆,倾身向前。“水湅……不要走……”

  久跪的双脚发麻刺疼,举步维艰,但阻止不了那抹纤影越来越倾近湖面,终于,她失了平衡,整个人跌入蓄龙湖里,任冰冷的湖水将她吞没。

  随波展扬的轻软衣襦,像极了一株娇羞的月下美人,瞬间吐蕊,却又在日芒洒落的同时,殒灭……随着没溺的身影,坠入湖底深渊。

  有些鱼儿围绕在她周身,以为她是食物,甚至张口吮吸她的肌肤、衣裳及披散的青丝。

  她双臂胡乱舞动,挥开妄动的鱼群,身于仍继续被推向未知的境界。

  肺腔空气逐渐稀薄,她的生命力也随着自口中吐出的小小气泡窜升消失。

  听觉在湖中变成模糊,沉沉的水压让她越来越痛苦。

  黑暗即将袭来。

  在昏沉的墨色中,她隐约看到了--

  宛如伫立在水中的水湅,黑发在脑后自成一阵波潮,翻腾扬舞,好似要飞起来一般……

  静谧的侧颜几乎要教他脸上的青龙烙所霸占,读不出一丝一毫的神情,那模样犹似一尊栩栩如生的石雕。

  但他朝前方伸出了手,温柔地抚触着他眼前的东西……

  她顺着大掌平伸的方向瞥去--

  龙!与丹青墨绘上如出一辙的龙!

  巨大的龙首及不知婉蜒盘踞蓄龙湖底多长的龙躯,映入她蒙眬的眼。

  不行……不行……水湅要走了,要走了……

  他要跟着那条龙一块走了……

  痴儿用尽肺叶最后一口气,只为挽回他。

  “水湅,别走--”

  第十章

  待痴儿再清醒,却已置身于水湅的房中,眼前一切景色皆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帷帘之外,传来热闹交谈声。

  “你给我喝干净!”

  “哎哎,这可不是一碗,这是一桶耶。”

  “你有本事清晨跳下湖里去戏水,就要有本事将姜汤全给灌下肚里去!”

  “别吼别吼,你吼得我耳朵直发疼,我喝便是。”

  水湅痞痞的声音,近在耳畔。她侧首,正对上水湅与秦随雁在推托着一桶热辣姜汤的画面,却因浅色帷帐的阻隔而显得迷蒙。

  水湅拧着鼻,大灌数口辛辣的热汤,神情痛苦难当,活似他灌下的是砒霜毒药。

  “我喝了好多水,这姜汤意思意思喝两口就算。”

  “不行!”

  “我是庄主,我说了算。”这种时候水湅才会端出庄主的架子,只为逃避某些麻烦事。

  大总管与庄主之争,永远都是庄主更胜一筹。

  “再多喝两口。”秦随雁一改原先的凶狠,放软了声音,给足水湅这庄主面子。

  “一口也不要。”他得寸进尺得很。

  “相信我,你自己多喝几口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秦随雁咧嘴一笑,“被一大群奴仆架住强灌的滋味不会比较好受。”

  比地位,他秦随雁是不及水湅来得高,但论人缘,水湅只能追在他后头喘,让他想想……恐怕只要探个头,嚷嚷声“谁要来灌庄主喝汤”,八成水家庄的奴仆便蜂拥而上,有仇报仇,没仇练身体。

  “又威胁我?”

  “为了你好,我只好这么做。”

  “那另外一桶咧?”水湅指着桌上那桶与他怀中同等大小的热姜汁。

  “给小白痴喝的。”小俩口有雅兴一块鸳鸯戏水,就得同样有本事一块当对“灌汤鸳鸯”。

  “噢——那待会儿可有好戏看罗。”水湅幸灾乐祸。

  “你先将自己的这出好戏给演完。”秦随雁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先灌完姜汤。

  “好好好。”他拎起调羹,小口小口地舀起热汤,吹凉再入嘴。

  痴儿听得迷糊,却隐约知道如果外头两个男人知道她醒了,绝对不容许她太好过,呜……

  她动也不敢动,继续装睡。

  帷帐外又传来闲聊的声音,由秦随雁起头。

  “水湅,婚事也该办一办了吧?”

  “什么婚事,你和净净吗?秦大总管难耐深闺孤寂,思春啦?”

  “谁在说我?!是你和小白痴!”秦随雁脸上一阵红一阵青。

  “咦?当初秦大总管您不是千叮咛万嘱咐,坚决反对我迎娶她进水家大门,言犹在耳,你自个儿就自打嘴巴啦?”

  “那个‘她’是指千翡。”

  “千翡和痴儿,一样。”肩一耸,摆明挑衅。

  “一样?若真一样,你待她的态度会有这般明显的差别?少唬弄我,方才大夫诊脉时,你也在场,别想装傻。小白痴肚里的种是谁的,你我心知肚明。”

  都妊娠月余了,这段时间小白痴只接触过两个人,一是净净,一是水湅,谁是孩子的爹,毋庸置疑。

  “是我的。”男子汉敢作敢当。

  “很好,那胎儿是水家庄未来的主子,咱们可不能怠慢他,更不能害他受人指指点点,趁着小白痴肚子还没大,赶紧迎她过门。接着就是满月酒、抓周——等他长大成人,再由我亲自教导他水家庄庄主应尽之责,然后我就可以卸下重责去养老,享受悠闲幸福的美满晚年……”秦随雁越想越乐,到后来几乎沉沦在自己编织的完美远景里。

  他原以为自己会肩负着水家庄的重责,直至老死,说不定待他魂归西天,还得半夜点着鬼火回来替水家庄看帐咧!

  现在有个小主子在她肚里孕育,他可怜悲惨的未来极有扭转的可能!

  他绝对不会再养出第二个“水湅”!

  水湅见他如此高兴,也就没出言打击秦随雁的幻想。

  “你不反对吧?”秦随雁轰然回头,一脸戒慎,换来水湅含笑点头。

  “我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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