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啊救人啊,谁下去呀?”
“扎达海河正值汛期,水性再好,下去也是找死啊!”
金劲苍极目所见,尽是黑压压的人影,脚步声混和着喊叫声纷沓杂乱,扎达海河的水面足足有一里多宽,河水猛烈拍击着堤岸,激起汹涌翻滚的浪花,在火光的照耀下泛起一层白光。
“不好,还有个小孩!”
“胖陀的老婆抱着孩子跳河了!是条汉子的,就快点救人呀!”
女人们仓皇的急叫声像针一样刺进金劲苍的耳朵里。还有孩子?他立刻甩下包袱,向前狂奔而去。
“让开!”他奋力挤开人群,赶到岸边,迅速脱去外衣,踢掉靴子,毫不犹豫地跳进波涛滚滚的河水中。
“啊!”人群响起一片惊叫声。
“哪里来的外乡人,真是大胆呀!”众人议论纷纷。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火把聚在一起!”
一语惊醒众人,大伙尽量靠近些,让火光能照得更亮更远。
汹涌的水潮一浪又一浪打来,要眯着眼睛很仔细看,才能看到黑暗的河面上载浮载沉的人头。
金劲苍钻出水面,甩了甩湿发,大手抹掉脸上的水渍,大口大口地换气,他左右探看一番,再猛吸一口气,又钻入水里。
岸上的人群皆屏住呼吸,紧盯着水面,半晌,偌大的河滩地上竟静得吓人。
过了好久,完全不见河面上有任何动静。
“这……这是、是不是都死、死了?”不知是谁颤抖着问道。
众人心一沉,这一死可就是三条命,还有个孩子,真是造孽呀!
正当大家在心里哀叹不已的时候,男人的身子突然窜出河面——
金劲苍几乎喘不过气来,胸口剧痛,那股灼热彷佛要烧透他的喉咙,但他死咬着唇,让自己保持清醒。
手臂环着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他尽力用手肘将孩子的下巴顶高,即使冰冷的河水已经麻痹了他的知觉,他还是感觉到孩子的体温比他更低,还有那无力搭垂的小手小脚,更令人心惊。
“这里,快到这里来!”一位好心的大娘已备好麻毯在岸边等待。
金劲苍用尽全力带着孩子游到岸边,几个男人合力把两人拉上岸,大娘赶紧用毯子将孩子包裹好,用力搓揉着她的手脚,而金劲苍则是趴在岸边,咳得惊天动地。
“这女娃的娘没救上来?”大娘将另一件麻毯扔到金劲苍身上。
金劲苍摇摇头,“没有。”回想起他方才在抓到孩子胳膊的时候,孩子的娘就睁着一双不瞑目的大眼,向河底沉去。
“这女娃不行了!”大娘担忧地看着怀里的小女孩,小脸苍白得惊人,指头探到鼻下,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金劲苍一听,赶紧爬起身,耳朵贴上女孩的胸口。“还有气!”他立即将双掌按在女孩的胸口,有节奏地按压一阵,但女孩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算大夫来了也救不回来了吧?可怜的娃儿,生前就不被爹疼爱,小小年纪就这么没了。”几个围观的女人一脸唏嘘。
金劲苍绷紧下颔。“你们不要围在这里,让开些,给她一点空气!”
围观的人散开了些,金劲苍不打算就此放弃,不管怎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一腿跪地,一腿屈膝,抱起女孩,让女孩的脸部向下,用屈膝的腿顶住她的腹部,一手扶住她的头,一手按压背部。
“啊,有水从她嘴里流出来了!”有人惊叫一声。
金劲苍随即加重按压的力道,女孩渐渐有了反应,在猛咳几声后,更多的水从她口中流出,还吐出不少秽物。
他感觉到细微的脉搏跳动,由缓而快,渐渐变得有力,他惊喜地翻过孩子的小身体,怎知还没看清脸,这脏兮兮的小女娃便猛地扑到他怀中,号啕大哭起来。
“哇啊—娘、娘,你不要丢下宝宝,我要娘,我要娘,水里好冷,宝宝好冷!”小女孩冰凉的小手环在他的脖颈上,紧揪着他的衣领,双腿环住他的腰,小小的身体在他怀中不停地颤抖。
他顿时起了一片怜意,紧紧回抱小女孩,厚实的大掌温柔地拍抚她的背,又把身上的麻毯拿下来,披到小女孩身上,希望可以给她更多温暖。
“可怜的小娃儿,胖陀那混账男人,生前不好好待老婆孩子,死了还要拖累她们。”大娘端来两碗热汤,递到金劲苍面前。“老婆子我在这附近摆了个汤粥摊,不嫌弃的话,就喝两碗吧。”
“多谢!”金劲苍点头道谢。
世态炎凉,富贵人家接济他十碗肉饭,都不如穷人家给他的一碗热汤,看这大娘自己也是一身褴褛,还愿意雪中送炭,比周围袖手旁观的人实在高贵太多。
金劲苍小心拍抚着怀中惊吓过度的小东西。“宝宝,来,乖,喝点热汤。”
不过小女孩只是一径地往他怀里钻,说什么都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金劲苍没有办法,自己先喝了大半碗,夜晚的归化实在冷得邪门,身强力壮的他都有些撑不住,更何况是怀中瘦弱无骨的小女孩?
“娃儿,听叔叔的话,把这碗热汤喝下去吧。”大娘蹲下身子,拍拍那颗湿漉漉的小脑袋。
女娃肩膀用力一缩,猛摇头,更往金劲苍的怀里躲,当她冰凉的小手一探进他的胸口,他的心一紧,浓眉立时皱起。
“天气太冷了,她可能会生病,小兄弟,你先带她去我家吧。”
大娘刚说完,一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女人就凑到她身前,眉宇间带着担忧和害怕,她畏惧地瞄了金劲苍一眼,拉拉大娘的手肘。“婆婆,我们都是寡妇,怎好带个大男人回去?更何况那小女孩是个麻烦精,你可别忘了,她娘就是被一大堆债给逼死的!”
“闭嘴!”大娘冷眼瞧向儿媳。“见死不救,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被婆婆这么一吼,儿媳不敢再吭声,畏缩地退到一旁。
金劲苍实在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便开口婉拒,“大娘,没关系的,这小丫头有我看着,不会出事。”
“你刚才在马市转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背着个包袱,根本就是外乡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找好,就带着这娃儿,我可不答应。”
“大娘……”金劲苍还有些迟疑。
“我夫家姓刘,你叫我刘大娘就成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跟我回去,先在我那将就一晚,女娃要是没啥大病,你爱带她去哪里我都不拦着。”
金劲苍想了想,刘大娘说的也是实话,他若是自己一个人,怎么样都可以应付过去,但带着一个刚落了水、正处于惊吓中的小女孩,实在不该逞强,他只得抱起小女孩,准备随刘大娘回去。
“这是你的东西吗?”之前遇到过的赶羊老人笑呵呵地将他早先为了救人而匆忙甩脱的包袱和外衣递给他。
金劲苍接过,眸中闪现感谢之意。
“年轻人,快去吧,你自己的身体也要顾好,这样才能照顾别人。”老人脸上浮现和善的笑意。
金劲苍再看看等在前头、一脸企盼的热心大娘,心头一热,抱紧怀中娇小的女娃追上她的脚步。
还没到刘大娘家,金劲苍就确定怀里的女娃生病了,因为小身子刚才还是冰冷冷的,现下却热得像盆火炉。
她的两只小胳膊紧紧环住他的手臂,小嘴难受的不停低喃,“娘……不要丢下宝宝……”
第1章(2)
刘大娘的家在条小巷子深处,低矮简陋的砖瓦房,两扇木门因为年久失修红漆斑驳,干裂锈蚀,夜风呼呼作响,把不结实的木门吹得“吱吱呀呀”乱晃个不停。
“进来吧。”
刘大娘热情招呼,但她的儿媳却是冷着脸,不理会他们,先行进屋去。
刘大娘点燃蜡烛,晕黄的光起不了太大作用,不过幸亏还有月光相辅,也算能看得清楚些。
金劲苍把孩子放上床,却退不了身,因为她的小手还紧抓着他的袖子。
刘大娘把蜡烛放在床头的旧烛台上,帮女孩脱下一身湿衣,用被子将她包好后,抬起头对金劲苍说道:“我先去煮两碗姜汤来,再让我儿媳煮上一大锅热水,你如果不想遭寒,最好泡个热水澡。”
刘大娘的体贴周到让金劲苍很感激。“不劳大娘费心了,我身强体壮,没关系的。”
“那可不成!你住在我家,就得听我的。”说完,刘大娘便笑着离开。
金劲苍坐在床头,视线落在床上的小人儿身上,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小人儿的长相,不由得一讶。
以往商场上应酬往来,什么样的花娘没见过,某些大一点的花楼还能抱上俄国来的金发妓女,高丰满,肤白赛雪,中土的汉子难以抵挡她们的异域风情。
可这小丫头皮肤比外族姑娘白,轮廓也较汉人姑娘深,小小的瓜子脸,横看竖看都比那些外族姑娘的大鹅蛋脸来得精致,还有那粉嫩的樱桃小嘴,活脱脱像极了仕女画中的古典美女,还有那一头颜色偏浅的细发,或许等头发完全干了,颜色还会再更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