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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淮低垂着眼眸,半晌仍只是摇了摇首。

  鸰儿嗅到了不对劲的警讯,放下手边工作,半蹲在他面前,小手包覆着他的大掌。“凤淮,你到底怎么了?”

  淡眸望着她,没挣开那双反握着他的柔荑。

  她眉儿一蹙,“该不会……白虹剑又在作怪了?!”

  作怪?不,就是因为白虹剑不再作怪,所以他才如此困惑。

  “凤淮,你有心事就说给我听,不要自己一个人烦恼,好不好?”她将他的手拎贴在心窝——凤淮不习惯与人有肢体碰触,她便让他逐步去适应,接受她毛手毛脚的亲昵;他不习惯与人分享心事,她便诱哄着他去吐露,让她更贴近他的心。

  她带领着他的手,抚触着她的发丝,让他熟悉自己的每分每寸。白皙长指由微微僵直到缓缓松放,再到主动将黑绸青丝收拢指缝,享受流泄其间的滑顺。

  “我没有心事,只觉得不明了。”他脸上的表情转淡,添了抹人气。

  “不明了什么?”鸰儿顺势枕靠在他膝上,像只贪宠的猫儿,只消仰起细颈便能瞧见他白发垂覆下的所有神情。

  “我感觉不到白虹剑,就像……”凤淮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吐露心中思绪,“死了。”

  鸰儿大叫一声:“真的?!”

  哎呀呀,脸上表情一不注意就显得太惊喜、太愉悦了。鸰儿急忙伸手揉揉自己的嘴角、拍拍自己的面颊,让她此时的模样恢复些许哀悼。

  “你确定?但白虹剑不是仍妥妥当当缠在你手上吗?瞧,烟云还窜流得平平稳稳咧。”

  鸰儿当然也希望白虹剑早死早超生,省得破坏了她好不容易在凤淮身上培养出来的感情幼苗,那情苗还太小太脆弱,可禁不起白虹剑的蚀心摧残。

  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求证,才不至于空欢喜一场。

  “这正是我觉得困疑之处。”凤淮平摊五指,臂上白虹烟云逐渐朝掌心拢聚,仍然极富灵性地化为笔直烟剑,延伸。

  “它还在呀!”哎呀,真教人失望。

  “剑仍在,但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她左瞧瞧右瞧瞧,就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它……”它不再蚀心,甚至不再因他情绪波动而产生任何反应。

  以往,它总是不让他体会世间情爱,如今却放任他沉沦在鸰儿布下的绵密情网,让他去品尝这一切他从不曾领受过,所以不知该如何面对的陌生情愫。

  不得不承认,他的心里,是慌乱失措且无所适从的。

  白虹剑难道是无法再承载鸰儿加诸在他身上的情感,进而殡灭吗?抑或是它……放过了他?

  凤淮最终仍选择静默,五指握拢的烟剑垂放在腿边,不曾歇止的烟波潮起潮落。“没什么,兴许是我多心。”

  “既然只是多心,你也别自寻烦恼,白虹剑顽固得很,失了凡俗剑形还有化为幻剑的本事,想来世上恐怕没有任何东西足以摧毁它咧。”

  凤淮没答腔,算是默应了她的话。

  “等雪霁天晴,咱们到外头去走走好不?”鸰儿将折妥的衣物分别平放在柜里,回头暖声要求。

  见她满脸漾着期待,仿佛只要他一答允,她便会欣喜若狂地手舞足蹈……

  她是个非常容易满足的人,只要一个小小的目光注视都能换来她最灿烂的笑靥回礼,甚至是掏出心肺也在所不惜。

  只要一个小小的目光注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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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初霁,卧雪山仍是低寒得吓人。

  厚厚积雪,寸步难行,却无碍于非人的凤淮及鸰儿,只见暖色黄襦的玲珑姑娘在雪地上又蹦又跳,舞展着涟漪水袖,淡白的顽长身影则是缓缓尾随其后。

  鸰儿捧起一扦冰雪,被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上全是喜孜孜的笑,她望了凤淮一眼,开始将手中白雪堆积成形。

  好半晌,凤淮只是静瞧着她将雪越堆越高,却猜不透她的用意。

  “凤淮凤淮,瞧,这是你噢。”鸰儿的脸上发上沾贴着几处净白凝雪,点亮她嫩娇的芙颜。

  她揪扯着他的衣袖,捧挖过冰雪的纤指像十指冰棍似的,她却不以为意,兴致盎然地指点着竖立在两人眼前的雪人。

  “这里是发,这边是眉眼、鼻、唇,全是白白的颜色噢。”

  随着她的指引,凤淮才勉强瞧出雪人的雏型,是眉不似眉、是眼不似眼的部分,需要凭藉着过人的想像力才得以瞧出端倪。

  若真要说雪人像他,大抵就是冰冷冷的素雪颜色吧。

  “等会儿我再做一个‘鸰儿’,就放在雪人左手边。卧雪山上的雪终年不化,这两尊雪人也能长长久久的。”她笑眯的眼几乎快要合成一条弯月般的弧形。

  鸰儿当下又堆起另尊小雪人,与方才的“凤淮雪人”相依相偎,而她嘴里又哼起凤淮耳热能详的情歌,不介意吟唱着露骨情意。

  一曲未终,小雪人已经塑好,鸰儿边吟边走近凤淮,将冻红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贪求一丝温暖。

  凤淮淡然地注视着她,让鸰儿笑得更开心。

  因为,她在他的淡色冰眸中看见了自己,那抹停驻在其间的暖黄身影。

  虽称不上深深眷恋,但鸰儿知道,能盼得这般专注的目光已属奢求了。

  是凤淮前一世所给予的爱太浓太烈,以致于她偿付了三世仍还不清他的情感;是凤淮付出的倾恋太过,让这一世,他毋需再驮负任何情债,也让她能一点一滴将所积欠的情还予他……

  鸰儿这般说服着自己,让自己能心甘情愿地接受他这一世情浅。

  情浅何妨,缘若能深,便好。

  “凤淮,向你讨条红丝线。”她绽放笑颜。

  “红丝线?”

  “嗯,要这么长的——”她伸手大略比画了长度,手还来不及放下,想要的红丝线已经落在她两手之间。

  鸰儿转过身,将红丝线系在两尊雪人手上,还不忘双手合十地喃喃低吟。

  修法千年的凤淮自是将她的呢喃听得一清二楚。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扬了扬眉,望着白雪间的艳红丝线久久。

  “一条红绳,能有何意义?”凤淮娓娓启口,他自是明白红丝线隐含之意,但他并不认为这样的举动便能改变世间情缘。

  “是没什么意义,这红绳既长又细,稍稍一施力便能扯断,但它很脆弱却也坚韧得令人难以想像,它有个名字——”鸰儿神神秘秘地冲着他眨眼。

  “是什么?”

  “情。世上最坚固之物,是情;世上最脆弱易碎之物,也是情。它能牵系两颗来自不同个体的心,无形地紧锁彼此,却也可能在同一瞬间,崩溃仳离。”

  坚韧与脆弱,只有一线之隔。

  “你说的,我不会懂。”他垂着淡白长睫,似乎在逃避她炙热的眸光。

  “你不懂,让我教你。”

  凤淮的回应却是浅浅一叹,迈开步履前行。

  “凤淮,你别又不理人,你不爱听这些情呀爱的,我以后都不说就是了。”鸰儿不想破坏这种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共处,急拎起裙摆追上前,孰料积雪湿滑,她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朝后方跌落。

  一双展开的长臂,正巧将鸰儿给抱个满怀。

  “小没良心的,这么一摔,可会摔掉你的小命咧。”熟悉的笑语调侃,贴在鸰儿耳畔轻吐。

  “魇魅?!”鸰儿侧首,又瞧见那张笑得好碍眼的银面具,一闪一闪地反照着阳光余芒。

  瞥见前方的凤淮因她这一摔而回头,素白的面容望着她与魇魅,高深莫测的眸动也不动。

  她连忙拍打圈锁在腰间的大掌,“哎呀,你快放开手,凤淮会误会的!”

  “误会岂不更好?让他嫉妒、让他眼红、让他吃醋,兴许他会惊觉你对他的重要性咧。”魇魅抱得可紧了,覆着银面具的脸庞还不忘在鸰儿发梢间磨磨蹭蹭,增加暧昧的程度。

  凤淮是饮下忘川之水而转世轮回,自是忘却了魇魅的身分。

  “他才不懂何谓嫉护及吃醋,你这举动只会将我与他好不容易培养的感觉搅乱,最后吃亏的还是我!”她才不会用这蠢方法来试探凤淮,光看凤淮现下的面无表情,她便能料测到所有结局,凤淮越是无动于哀,她就越心急,“魇魅,放手啦!”

  “小没良心的,看情况,你还得花个八十年才能再多融化这冰人一点点,真是辛苦你了。”魇魅喉间滚出低笑,似嘲弄似戏讽,“需不需要我大发慈悲,助你一臂之力?”

  “你若快些松手,我就能少辛苦十年!”啊啊,凤淮要转身离开了啦!

  鸰儿心一慌,在魇魅恶意戏弄的臂弯间恢复小小鸟形,慌乱地振翅飞向凤淮,歇伫在他肩胛上,并回头对魇魅吐舌做鬼脸。

  “啧啧,真是小没良心,见色忘恩人。”魇魅摊摊手,尾随凤淮身后而行,雪地上不留任何步履残迹。

  “凤淮,你别误会,那个家伙只是我不得已才认识的朋友,我和他没什么噢。”鸰儿在凤淮耳边叽喳叽喳成串的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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