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着你这句话,我就『敢』给你看!」她可是经不起激的,别人一下挑战书,她就会接下来。
「我知道你敢,不用证明给我看!」她的无耻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紧接在黑凌霄吼声之后的,是一声轻啾——
来不及了,她觉得身体力行最实际。
她先是吻了吻他的发。「不,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不信任我。所以我还是做给你看。」她的唇刷过他的耳壳,好笑地看着它变成烫熟虾子般赤红,忍不住多疼爱它一些。
小心翼翼避开他背上的伤,她支撑着自己的身子,顺利将唇挪到他的鬓角。
「黑盼盼,妳——」
「真高兴我听不到你的内心话,听不见你满肚子想轰向我的脏话和诅咒,这样才不会影响我的食欲、破坏我的好心情。」她笑吻着他,浅尝着他的味道。「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呢……我从来不信什么生死相随的狗屁道理,可是那天看到你昏倒在地,我以为你死掉了……我听不到你的心跳声,在你耳边说爱你、爱你、爱你,你都不会抬起头来吼我、驳斥我,我以为你真的死掉了,那时……」
是极度的恐惧。
她站在离他数步远的距离,只剩短短几步,她却无法移动脚步,她的双腿在打颤,洒水器散落的水温寒冷得让她仿佛置身冰库,脑中的空白、眼前的黑雾及他满身的血红,几乎就是绝望的颜色。
他不会知道,她疯狂地扑向他,抱起变成鹰躯的他,失声痛哭。
他不会知道,她胀满在肺叶的害怕,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他不会知道,当她发现他气若游丝在她臂弯间细微呻吟,她从至悲到狂喜的剧烈转变,在浓烟弥漫的火场朗声感谢每一个她念得出名字的神明……
他不会知道,他昏迷的日子里,她的眼泪不曾干过。
他不会知道,一直到现在,她才相信了自己救活了他……
「我怎么会这么爱你……」她一再告诉自己,少爱一点点,可是她只有付出越来越多,从没想过该如何收回感情——或许她努力想试而失败,也或许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的吻像烧红的火炭,深深在他肤上打下烙印,无法忽视,他只能选择无动于衷。
「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把你变成人不人、鹰不鹰的帮凶是我,只知道要讨厌我、疏远我……」因为他的姿势,她能吻的范围只局限在他的左半颊,顶多吻到他唇角的一小部分,让她有些不满的嘟囔了声。
「我不该吗?!你将你的才智全用在研究所的实验上,帮助他们拿人体当白老鼠,进行令人作呕的基因突变实验,将一个一个的人变成像我一样,你要我们感谢你吗?!还是要我们匍匐在地,叩谢你们的『再造之恩』?!」如果不是他现在无法动弹,这番话他该是勒住她纤细颈子说出来的。只是他绝不承认当她的唇犹如蜻蜓点水般退离时,他喉间发出近似愤怒的呻吟。
「在我认识你之前,你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不应该把我算在内!」
「从认识我到现在,你仍默默支持着你家那个变态老头!」这段日子够长了吧?她永远也别想撇清!
「不要这样称呼我爷爷!」
「怎样称呼?变态老头?」黑凌霄冷笑。他还觉得自己太过客气了呢。
「我们都是同一类的人,何必互相伤害?」
「同类人?好呀,你变只老鼠来看看。还是变只豹?变只鸟?黑盼盼,你做得到吗?」见她无语,他弯起嘲弄地唇弧,「你不行。那你凭什么说是同类人?!」
她跟他们,根本是天差地别。她是实验者,他们却是实验品。一是操控生杀大权,一却是任人宰割。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同类人,硬要巴上关系,只会让人觉得可笑及虚伪。
「即使你否定,我也不会改变我自始至终的想法。你知道我很固执,脑袋像灌了水泥一样,要扭转观念是不可能的事。」
她没留神,压到他皮肤表层的水泡,让他疼得脸色刷白——不仅身上的伤口被赤裸碰触,就连心里存在着、而且未曾释怀的伤口也一并牵动。
「要扭转观念是不可能的事——」黑凌霄先是重复她的话尾,再面无表情地补上,「就像你第一次看见我,指着我嚷嚷『妖怪』一样是吗?」
「你真会记恨……」黑盼盼轻叹,「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无心的话。」
那是她第一次被爷爷牵着小手,进入研究院的一个房间。那房间像她记忆中的动物园,有着密密麻麻的铁网,铁网之后,有着各式各样的小动物,她觉得新奇好玩,欢呼一声就飞奔进房间,兴奋异常地想巴在铁网上欣赏小动物,爷爷却要她别碰到铁网……长大后她才知道,铁网上导了劲电,为的是防止笼里的动物跑出来,而一格一格铁网后关锁的,不是她以为的飞禽走兽,而是一个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孩,有男有女。
她听见他们心底涌起的害怕和低泣……旁人听不到的心语,她却听得好清楚。她每经过一处就蹲下身子,用读心术去探索铁网里那人的心情。那时的她没抱着任何恶意或善意,只是单纯地想用自己的异能去挖掘别人的思绪。
黑凌霄也是其中之一,她也听到了他的声音。
不知是他太置身事外,还是他将自己保护得太好,她在他的铁网前停伫了最长的时间。然后她看到他由人变成鹰的景象,她吓得尖叫,扑回爷爷怀里,食指指向黑凌霄,一句一句「妖怪」不绝于口。
那么久的往事,她没忘,他更不可能忘,因为她那么无心却又那么直接地出口伤人——不只伤了黑凌霄,也伤了铁网后头蜷缩着的每具小小身躯。
从他身上离开,黑盼盼这才发现自己掌心的湿濡,眉宇间蹙起歉意,重新拿过纱布要替他覆盖伤口。
「你擦过眼泪鼻涕。」
「什么?」她动作一僵,不明白他天外飞来的句子起源为何。
「你用那块纱布擦过眼泪鼻涕!」他一清醒就瞧见她用纱布在擦眼泪,现在还要拿来盖他的伤口?!
「我有吗?」她完全没注意到。
「有!」他亲眼见到,就是那块纱布!
「反正我都用口水擦过了,多一两颗眼泪也没什么。」这么计较做什么呀?她吻他的时候都没听到他在反对——也许他有反对啦,只是她当做没听到——他都不嫌弃她用口水替他涂脸了,现在才哇啦哇啦的,双重标准吗?
「你想让我伤口感染就尽管用那块脏纱布盖上来好了,反正了不起就是死,正合我意。」这是威逼。
「你别开口闭口就是死好不好?又不是黑澔,做什么将他的口头禅学起来?」舍弃手上那块纱布,她再拆一包全新的,用眼神告诉他:黑大少爷,这样可以了吗?没眼泪没鼻涕的全新纱布噢。
听到同伴的名字,黑凌霄想起那些真正与他同类的人。
「他们……逃出去了吗?」
「逃出去了。」看见他松了口气,黑盼盼不知道该不该将后续说出来,想了想,还是没隐瞒,「研究所分别派了团队去逮他们回来,虽然目前还没有下落,但是应该不出一个月就能掌握,他们逃不了的。」她平缓陈述事实,口气却显得太过淡漠。
「你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他相信研究所有这样的本事。
「离开研究所不见得是好事,你们在外头的世界可能活不下去,回来对你们才是好事呀!」如果今天黑凌霄不是伤得这么重,而是像其他人一样展翅飞离她的世界,她一定会很担心很担心他——天地间有他的容身之地吗?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吗?她会担心到食不下咽,只想快快将他找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能?!」黑凌霄扬臂推开她。虽然因为受伤,他的力道已经减少了一半,仍轻易将黑盼盼推倒在地;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整个背部肌肉都因为这个动作而撕扯开来,那种疼痛难以形容,但他仍咬牙忍下。「不要以为折断了鸟儿的羽翼让它们不能飞翔对它们才好,你根本不懂一辈子被关在笼子里的感受有多恐怖!」那远比凌迟还要不人道!
「我是不懂!我只懂你们像甫出世的婴孩一样,面对脱离许久的社会将遇到许多的危险!你们不知道自己的价值有多珍贵,一旦被发觉你们变身的特异,你们该怎么办?!你以为你们能简简单单就融入人类的社会吗?你们在这个世界上是『死人』,没有身分证明!没错,在这个世界上你们确确实实存在过,但你们在十岁那年就已经宣告死亡!你以为只要双脚踏出研究所就会有康庄大道等着你们吗?没有!只有一关又一关的难题!」黑盼盼爬起来,字字清晰地回吼,想让他明白外头的世界不会比研究所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