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是……」黑凌霄想做垂死的挣扎,但是他能反驳的,竟然只剩只字片语。
「别告诉我,你到今天、现在、此时此刻才发现你是爱她的!」见黑凌霄哑口无言,黑澔只能拍拍自己的额头,做出晕眩的动作。
黑盼盼好可怜、好辛苦、好吃力呀……
黑凌霄低下头,有种被羞辱的感觉。
他不是迟钝,他只是不会分辨那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没见到她时,情绪躁动难安;见到她时,又不懂该怎么对待她。
「你的表现实在是太内敛了,高兴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不高兴也是这样,让人从外表看不懂你到底在笑还是在生气……盼盼会读心,你是知道的,而她也很习惯运用这种能力,读心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她太依赖这项能力,让她……不懂得怎么去看人,她以为只要去听,就可以分辨好坏。可是面对你,她什么都听不到,她会害怕的。」尤其是面对最在乎的人,那种害怕和介意更是加倍。
「我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害怕的。」还不是一样活蹦乱跳,挂着笑脸缠着他……害怕?恐怕是骗人的吧。
「你看不出来?」黑澔拍拍他的肩胛,叹问:「那为什么我看到了?」
黑凌霄闻言,愕然看着他。
「你牵牵她的手,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言尽于此,这家伙再不开窍,他也没辙了。
黑澔率先走出走廊,身后跟着一脸沉思的黑凌霄。
「澔,你向大家宣告完了吗?」黑盼盼已经吃完一条鲔鱼沙拉,现正大啖一颗「草莓大福」——粉软软且饱具口感的红豆麻糬里包进一整颗新鲜草莓的日式甜点。
「呀!」黑澔微讶。他和黑凌霄聊着聊着,都忘了正事。「还没!我还要到大街上分享,让大家都知道,凌霄还活着!凌霄是我的好兄弟!」
「拜托……」无力的沉吟,同时出自于黑凌霄与收银台后的沈宁熙。
「来,凌霄,我们一起到街上去大声宣告——」黑澔开开心心准备拉着后头的黑凌霄,却见到黑凌霄一把拖住凉凉吮指的黑盼盼,飞也似地夺门而出,狼狈逃窜。
留下黑澔在身后亢奋的嚷嚷「要再来玩噢!」、「想吃面包就来找我噢!」还有对着满街人骄傲的炫耀——「那个穿黑长大衣,高高瘦瘦、中长发的帅哥是我兄弟,我的好兄弟噢!对对,就是红衣服太太刚刚指的那个,他是我兄弟噢……」
「走慢一点,我跟不上你……」黑盼盼顶着装满鲔鱼沙拉、草莓大福,还有一瓶果汁牛奶的沉重胃袋,加上腿没他长、步伐没他大,右手被他紧紧握着,被迫追上他的快步。
黑凌霄放慢速度——也许是觉得距离黑澔所处的面包店已经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黑澔的兴奋嚷叫也听不见了;更或许是体恤黑盼盼追得辛苦。
黑盼盼好喘,弯着小小的身躯强力吁喘着新鲜空气,想伸手拍抚自己的胸口顺气,发现自己的手仍擒握在他的大掌里……她并不是很想挣开,毕竟这样的机会难得。
「澔比以前更快乐、更活泼了。」黑盼盼渐渐不觉得喘得难受,只是喉头仍有些干哑,才开口道。
「也更教人吃不消。」黑凌霄以前就知道黑澔的性子较随兴,高兴时就是哈哈大笑,不擅长伪装。只是他没料到,黑澔离开研究所后竟然变本加厉到这种恐怖的程度。
「这样的他很可爱呀。」黑盼盼倒是抱持反向看法。现在的黑澔,真正像颗小太阳,暖暖的。
她看见黑凌霄唇边浅浅的笑意……虽然他嘴里说吃不消,心里仍觉得很开心吧。
「你之前不是替我弄了一个新身分吗?替澔也弄一个吧。」连说出请求都听不到低声下气。
「帮澔也弄一个?」
「这个社会上有许多事不是都必须用到身分证?」他也是最近才发现那薄薄的一张纸,用途有多大。
「是呀。」大至各家银行开户,小至租书店借书,身分证都通用。
「我想,也许澔哪一天会想结婚,有个新身分,对他来说会相当方便。」
结婚呀……有这个可能性。这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时都没发现收银台小姐的脸色有多沉,像是随时都会拿法国硬面包来打人。她倒是看得很玩味,也读心读得很痛快——
郎有情、妹有意,步入礼堂的机率很大,要是没有身分证,一些结婚登记都很麻烦的。毕竟一个在十来岁就被宣告死亡的小男孩还能结婚,那也很可怕。
「当然好,我今天就回去弄一张给他。你说,让澔拥有乙级烹调技术士证和营养师证照,曾到法国勃根地、日本札幌、义大利和英国进修,并且得到法国权威米其林美食评鉴三星主厨,这样的经历怎样?还是要再夸张一点?」她开始设想要替黑澔伪造出怎样的新生命背景。
「你说的那些我不懂,我想澔也不明白,只要给我们一个最简单的身分,让我们像平常人一样能在社会上生存就够了。」至于什么烹调技术士证、营养师或是几颗星主厨,都不过是多此一举。
「我知道了。不过,我让澔和你变成真正的兄弟,好不好?」黑盼盼仰头问他,知道他会喜欢这个安排的。「澔年龄比你大,是你哥哥,接下来有个大姊黑凝……黑炼不行,如果他也变成了兄弟,他就不能和黑凝在一块儿了。你排行老三,黑婕是老四,黑络最小,就当么弟。」
「没必要这样——」
「你们跟家人没什么不同呀。你会替黑澔要个新身分,以后一定也会为了黑婕开口,再来黑凝、黑炼、黑络……我干脆一次全替大家做齐了,也省得麻烦。好不好?」明明是他该央求她的,可是从她的口吻听来,却好像是她在软言拜托他。
「什么都随便你。」也许黑盼盼说的对,他还是会为了其他人而向她开口……
什么都随便她噢?那她直接去窜改黑凌霄的婚姻纪录,让他变成已婚人士,身分证的配偶栏写上「黑盼盼」这三个字好了。
「你会冷吗?」黑凌霄蓦地问,话题和方才相差十万八千里。
「冷?我都热得冒汗了耶。」尤其刚刚又被他拖着跑了一段路,她额上还布满细汗。她用肩胛部分的衬衫衣料去抹汗。
「为什么你的手在发抖?」黑凌霄微微抬高他始终握住的葱白细荑。他介意极了黑澔说的那番话,紧握住她的手,竟然真的发现她在打颤。
无论她笑得多自然,眸子像明亮的弯月,嘴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额前有着热汗,脸颊也红扑扑的,她的手……却冷冰冰的。
「有吗?」黑盼盼跟着看向自己的手。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霸道地收拢住她的,连日的登山日晒,让他的皮肤像熟透的麦子,拥有健康的颜色,罩住她的纤白,形成强烈的对比。
「可能是因为你从来没有主动牵过我的手,我在紧张……」她露出腼觍的笑,没被他握住的左手搔搔自己的颊畔,有些手足无措。
紧张?
一个趁他无法动弹时剥光他衣服、放热水替他擦澡,还主动吻他的家伙在说紧张?听来像是某种差劲的谎话。
「你不像是会为这种小事而紧张的人。」
「干嘛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不懂『矜持』这两个字怎么写一样……」太伤人了吧!她也是会害羞的呀!
「你不会是害怕吧?」黑凌霄试探地问。
「害怕?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手牵手,这种程度,我才不……」她没了声音,似乎察觉自己在自欺欺人。
「你在怕什么?」他没忽略她的落寞。印象中,她总是活力十足、精力旺盛,加上她喜欢冒险实验的个性,他以为这辈子也不可能看见这模样的她。
黑盼盼抬眼,镜片后的水眸有些闪烁,眼光交会,她慢慢又红了眼。
她的转变来得太快,前一秒还说有什么好怕的,下一秒眼眶却蓄满了眼泪,像个小娃娃,要哭要笑仅止须臾之间,让他措手不及,毫无心理准备。
「我怕什么?」她喃喃重复他的问句,强留住睫上的水珠子,不容许它轻易落下。
她怕他放开她的手,怕这样小小的幸福牵系不过短短几分钟。
也怕他飞得好快,快到已经将她抛得好远,将她当成累赘。他的世界那么大,却似乎没有将她搁在里面,他飞向自己的广阔未来,却把她留在了原地。她伸长了手,怎么也触碰不到那只自由无拘的苍鹰。
她知道自己那么爱他,渴望他有回应,渴望到心都微微揪着疼。
心里明白他对她不是全然无意,却也因为如此,让她更无法潇洒转身离开,这种想被爱的心情,几乎变成了折磨。
关于这些,她不能说出口,不想让他以为她自私,想藉此阻碍他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