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虽不愿承认,但她真的迷路了。
谁会相信咱们王朝那聪明过人的大纳言竟不认得路?为此,娘还取笑过她。
不记得。万十八更正娘的用词。不记得而已,非不认得。
「那ㄚ头哪天会不会不记得回家看爹娘的路?」
「回头我会请管事画幅地图给我背诵于心,就算什么都忘了,也不忘这图。」
她的信誓旦旦如今忆及,仍觉好笑。
「真该让女官画幅图给我的。」万十八垮下了肩膀,一脸惋惜。
「大纳言。」一声恭敬的叫唤让万十八喜上眉梢。
「堂玄?」她发亮的眸带着笑。「御书房该怎么走?」
虽一路上遇见不少宫女,但她可不想随意打乱她们的工作,替她们惹来麻烦,因而始终忍着不问。
「大纳言想见皇上?」堂玄是明知故问。
「有些事想跟皇上商量。」不然她今晚要如何睡?
「皇上已经歇息,不在御书房。」
咦?万十八愣了一下,望望天上月娘所在之处。
确实晚了,但还不至于太晚啊。依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几乎是丑时才歇息的。
似乎察觉了大纳言的心意,堂玄转达皇上所说的话。「皇上说,要大纳言配合皇上的作息。」
是,她答应过的。
她并非有意违背,只是不知晓原来皇上歇息的时辰提早了。
那她今晚肯定无眠了。
「堂玄。」她向他提出了小小的请求:「可否领我回我的住所?」
「大纳言请随小的来。」
堂玄毫不迟疑的答应让万十八松了口气,却未发觉本该随侍皇上身边的他,怎会出现于此?
他的步伐很慢,是刻意配合着她而走。
细心的他一路上还不忘「好意」指出易于辨认的特殊景物好让她认得路。
一抹自嘲的笑浮上万十八嘴角,她淘气地吐吐舌瓣,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好笑。
走着走着,于长廊上迎面碰上一行人。
「见过大纳言、御官长。」侍官福安停步拱手为礼,一行人也皆躬身行礼。
「福侍官多礼了。」万十八注意到侍官身后那一身白袍的如花女子,带笑的脸庞为之一凝。
这一行人走远后,万十八依然伫立原地。
「大纳言?」堂玄回头。
「那是……」万十八用力吸口气。「皇上的侍寝?」皇上未立后与妃,只有侍寝。她一向明白,却是头一回见着。
岂知这一见,她的心竟狠狠地揪了一下,闷慌得不知所措。
怎会如此?不自觉地,她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衿,为了异常的自己而发怔。
「兰美人是皇上今晚的侍寝。」堂玄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美人?万十八的心揪得更紧了。
看来,这侍寝将皇上伺候得很好,如今已经晋升为「美人」了。
身为一国之君,至今后位仍空悬、群妃不立,身为大纳言的她不知让群臣拱去当多少回说客,只换得皇上一句──朕自有盘算。
盘算来盘算去,皇上终于纳了侍寝,而侍寝也得宠,这样挺好的不是吗?
但,何以她却高兴不起来?
「大纳言?」堂玄将大纳言的异状看进眼里。
苦涩一笑,万十八挺起了胸膛。「走吧。」
她不明白今日的自己是怎么了,但她知晓如此慌乱的自己已失了分寸。
失了身为皇上的大纳言该守的分寸。
※※※※※
寅时,「东凤宫」的青龙苑里灯火通明。
皇上侧卧于绣着龙凤图腾的软榻上,而兰美人正跪坐于软榻旁,巧手温柔地替皇上捶着、揉着,含羞带怯的芙蓉脸庞上满是对皇上的爱慕与倾心。
初识皇上龙颜之时,她的一颗心几乎跳出胸口。
皇上的丰神俊美她早有耳闻,也百般提醒自己千万镇定,不料仍是让皇上的双眸摄去了魂魄、勾去了她的心。
能入选为皇上的侍寝,她欣喜若狂;等待皇上召唤的时日,她心急如焚。即使伺候皇上至今的她已晋升为「美人」,但她仍为处子之事却令她懊恼不已。
「妳的唇与『她』有几分相似。」
一日,皇上无意间的呢喃让她明白了她胜选之由。
即使她是她人的影子又有何妨?即使她是她人的替代品又如何?
毕竟,真真实实待在皇上身边的人是她,不是吗?
终有那一日的。兰美人坚信着。
终有一日,皇上必会要了她、允了她,只要她再听话一些、再温柔一些、再不忮不求地等待一些时日。
「斟酒。」皇上半敛着眸盯着眼前的兰美人,似笑非笑的唇让她神魂颠倒。
「是。」心慌地垂下头,一抹红晕随即染上她的颊。
借着斟酒掩去她的不稳之气。伺候皇上这么多回。她仍会因着皇上的注视而慌了手脚,
「皇上请。」兰美人端着酒杯呈给皇上,纤白的指与那凝脂般的玉杯相得益彰。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皇上随手一抛,玉杯于地上摔个粉碎。
纤躯一震!兰美人受惊地仰首一望,却恰巧迎上皇上俯下的唇、喝下皇上哺入口的酒、吮上皇上搅乱人心的舌。
身躯一软,她倒进皇上宽广的胸膛上,微敞的白袍露出了她的雪白酥胸,发烫的身子让她刻意沾染上的花香蒸腾得更加诱人。
「嗯。」兰美人不由自主逸出口的欢愉申吟似娇似嗔地引诱着皇上。
今晚,她终要成为皇上的人?
这倏然袭上的念头让兰美人浑身如着火般的渴求与难耐。「皇上……」本能地,她伸手向他,当她的指触及皇上胸膛之际,却被一股力道推跌于地。
「皇上?!」兰美人仓皇一望,方知自己犯下了大错。
「退下。」皇上并未瞧她一眼,冰冷的语调已让她浑身一震。
「……是。」兰美人甫站起身,随即又跌回地上,惊慌与自责之情令她微微发颤。
「福侍官。」
皇上话声甫落,福安已进门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他无需多问,赶紧让宫女将人带下。
第2章(2)
当福侍官轻轻将门带上之际,皇甫皇那清冷眸方稍稍褪去一点寒意。
低下头,望着方才被兰美人触及之处,脸庞上的冷意因思及一物而软化许多。
伸手入衣衿,他勾出了一条红丝线与系在上头的红色小物。
仔细一瞧,那是个褪了色的平安符。寻常歹姓人家去庙里祈求的平安符,却让堂堂一国之君贴身收藏。
解开平安符上的结,小心取出里头早已泛黄的纸,从那短短的几个黑色字迹上,汲取那独属于他的温暖。
那一夜,不知何故,他睡不安稳。
他作梦了,梦见自己掉入一个又黑又深的洞穴里头,迟迟着不了地。
他想挣扎起身,却毫无力气,陷入梦境的他出了一身冷汗,彷佛被一张张黑色的网网得动弹不得。
奋力一挥,他坐起身来,映入眼帘的黑影让他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梦中未醒。
「动手。」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醒来,黑衣人惊慌地催促声让他明白,他遇袭了。
自小习武的他,武功已是不弱,即使他敏捷地挡下黑衣人的第一掌,无奈不听使唤的身子仍是硬生生让黑衣人将第二掌印上了他的胸膛。
碰的一声,他撞翻了桌椅、撞上了梁柱,满口腥红止不住地狂喷而出。
昏迷前,他见着了黑衣人俯身捡拾的令牌,一个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的令牌。
那一掌,几乎令他死去。
断裂的肋骨、受创的腑脏、棘手的毒患让群医束手无策。
或许是天意如此,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他活了,让群医无法置信地活了下来。
自此,他从不让人随意碰他的身,只除了她。
她,随同她爹一道来探望他,或者该说她随同她爹前来晋见皇上,顺道看看他。
他知晓她的身分,她更小时他便见过她几回。
几年不见,她长高了,细致的脸蛋上看得出往后会是美人一个。
她直直朝他走来,水漾明眸紧紧地盯着他的冷眸不放,桃色的唇上带着暖暖笑意。
「二皇子答应过,等我十岁那年要陪我下盘棋。」她望着他身上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布条。「我将棋盘带来了。」她的眸光移向他的手。「二皇子伤在胸膛,下棋的手不碍事吧?」
「这么急着想当我的手下败将?」她那自信满满的眼让他觉得好笑。
「我会等二皇子的伤全好。」她眸中的笑意更深了。「我怕胜之不武。」
「大胆。」
「我的大胆可是来自神明的庇佑。」她说得理所当然。「为了公平起见,我也替二皇子求了一个。」
「一个什么?」和她说话能让他提振精神,这点他从以前便知晓了。
突然走上前两步,她迅速地将一样东西挂上他颈项。「求一个符得先向神明磕一百个响头,我的额现下还疼着呢。」她赶忙伸手按住他的手,阻止他扯下平安符。「二皇子如果将它丢了,得先磕一百个响头还我。」
她按着他的手好暖,望着他的眸好柔,尤其是那倔强不肯妥协的神情令他的心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