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恩的呼吸急迫起来,好像有个天大的阴谋笼罩住他,他可以从对方的话语里面挑出一大堆问题,但他不说,生怕挑破,那个阴谋会压得他无法逃避。
“那年,你在医院碰见存艾,存艾告诉你,她的脑袋生病了。她没骗你,那个病叫做小脑萎缩症,存艾的外公、舅舅和大姨都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
这也是存艾的母亲决定生下存艾的原因,她太孤独了,她害怕病发的时候,一个人静静死去,这个病走到最后……很折磨人的,于是,她生下存艾,两人相依为命,曰子久了,阿姨以为她们双双遴逃过这个病的诅咒,没想到阿姨逃过,存艾并没有。
存艾捉过,如果那年你告诉她,留下吧,我们来当杨过和小龙女时,那她会不顾一切、自私留下,即使这将让爱她的哥备受折磨,她都要睁着眼睛,陪你到最后一刻。但你没有,你的信仰、你的道德将她推开了,她告诉我,你的天主不准她过度自私。”
“什么叫做小脑萎缩症?”他的手莫名其妙发抖,抖得自己几乎控制不住。
“那是种遗传性疾病,由母体夹带遗传基因,这个病的一开始,患者会控制不好肢体,会摔倒、会没办法夹菜、写字,慢慢地,没办法行动、说话,也没办法进食……直到没办法呼吸。那是种让人绝望的病症,它不会慢慢走向恢复痊愈,而是一步步迈向死亡,有人从病发到去世甚至拖上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所以存艾常常摔倒,不是高跟鞋惹的祸?所以他叨念她,“摔倒时要用手撑着地,怎么可以让下巴直接落地,万一咬到舌头怎么办?”时,不是她不要做,而是她无法做到?
“不对,她生病了,怎么还能到世界各地旅游?”默恩反驳。
“她骗你的,为了让你安心,她让阿姨每个月从你的户头里领一部份现金,放到另一个户头里,假装自己真的到了那些国家,事实上,她整天都待在房间里,看着旅游网站、看着窗外天空,用想像力旅行。
“存艾告诉我,这个病只能控制她的身体,不能控制她的灵魂,她的灵魂去了法国、英国、日本、瑞士,她每走过一个国家,就迫不及待要和你分享。
她说我哥啊,除了赚钱,不懂得享受生命,你要帮我说说他,别让他当一辈子的赚钱机器。”
“她骗我的?这家伙。”默恩拳头紧握。她生病了,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骗他!
“她骗你的事还有一件。”
“哪一件?”
“她告诉你,她有个生命共同体,再大的力量都无法将他们分开,他们注定要一起走到生命终点站的男朋友。”
“是假的。”这次,他连猜都不必猜。
唐既理看一眼他青筋尽冒的手臂,无奈道:“对,是假的,那个男人叫做小脑萎缩症,现在,你想不想把她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想。”下意识拿来桌历,他要腾出够多的时间去美国把她抓回来,他们已经浪费*‘两年多,他要把剩下的每一天当一年使。
“我做过这种事,她是个不服输的丫头,你知道她会摔跤吗?”
“我知道。”他还以为那是高跟鞋造反,她把他骗惨了。
医生叮咛了,不准穿高跟鞋,存艾还是每天把高跟鞋套在脚上,走路颤巍巍的,好像下一步就要摔倒。
爸念她没效、阿姨骂她也没用,没人知道她在固执什么?后来她又摔倒,下巴缝了八针,我气到爆,一把将她抓到大腿上,狠狠打她一顿屁股,她眼泪鼻涕齐流,告诉我,那些高跟鞋都是你买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穿多久……”
说着,两个男人都鼻酸了,唐既理端起秘书送来的茶,喝一口,顺带吞下喉间酸楚,默恩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他们都不是轻易示弱的人。
“我也给她买过很多平底鞋。”他买了满满的七大箱呐。
“对,后来,她没办法下床,但她每天都要穿新衣新鞋,还要戴你给她买的项链手链,只要一有机会,就央求阿姨帮她化妆,看护很受不了,哪有病人天天盛妆打扮?她说,如果哥在啊,他还会给我梳头发、擦指甲油。我彻底败给她了。”
点头,默恩说:“我会。”
他要去把存艾接回来,天天把她打扮成公主,喂她吃鱼子酱、喝香槟,把她当成女王来服侍。
唐既理续道:“她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病人,她每天都很开心,即使被病魔折腾得很累,她还是笑眯眯的,我知道她不愿意别人替她担心,但我观察过好几次,即使没人在的时候,她还是随时随地保持笑容,连看护小姐都说,她是她见过,最乐观的病人。我伺存艾,为什么病了还这么高兴,她回答,我快乐了,哥才会快乐。”
“吕默恩,即使生病,存艾还是把你的快乐摆在第一位,所以请你不管碰到再糟糕的事都别忘记,为存艾保持快乐。”
这次,喝水也掩饰不了他的心酸,仰头,唐既理把泪水吞回肚子里面。
而默恩红了服眶,点头、再点头,他拼命点头。会的,如果他的快乐是存艾最在乎的事,他会为她办到。
“这个袋子里面有存款簿,那是你给她的钱,她希望如果有机会,你利用这笔钱代替她、用双眼看遍全世界,里面还有她的心情手记,很多本,后来她写的“大楷”也在里面。
另外,我烧了几片光碟,都是她的照片,还有她想对你说的话。她说只要有人可以带给你幸福,她愿意把嫉妒拔除,真心诚意祝福。”
“我知道。你会在台湾停留多久?”
“你是我来台湾的唯一目的,对你说完这些,我马上回去。”
“等我两天,我把事务所的事安排一下,跟你一道走,我去把存艾接回来。”
像停电般,唐既理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是他说得不够清楚吗?
“怎么了?存艾不想我去吗?”
唐既理摇头,缓慢地回道:“对不起,存艾她已经走了,在上个月中,办完丧礼后,我才走这一趟。”
存艾死了!
惊雷轰下;他像块被烧焦的木头,麻木的神经道不出疼痛,是谁在他的胸口炸出一个大洞?丝丝缕缕的悲哀像蔓生藤,密密麻麻地纠缠住他,他无法喘息,他的心像干涸的早地,一道道裂缝延伸、无止尽。
“你不要这样,她走得很安详,就像平时睡着了一样,我们照着她的意愿,让她穿上郝思嘉那套绿色丝绒礼服,挑了双她最爱的高跟鞋,我们让小艾艾躺在她身边,把她最爱的水晶项链挂在脖子上,存艾是个好女孩,她是受上帝眷顾的,她发病得很快,没有被病魔折腾太久,你该为她感到欣慰。”唐既理匆忙道。
谁会因为死亡的提早到来而感到欣慰?所以那个病,真的很辛苦对不?他是男人,从有记忆开始,就不曾掉过一滴泪水,但他哭了,因为一个女孩,一个总是缠着他,用软软的声音、一声声唤他哥的女孩,与他,天人永隔……
他没有啜泣,只是泪水不止息,它一串串滑过脸颊、落进他昂贵的西装里,晕出一大片黑影,那黑影攫住他的胸膛、他的心口,攫住他存活下去的力气。
失去存艾,他哪还找得到快乐的力量?
唐既理叹息,绕过桌子,大大的手掌落在默恩的肩上。
“我多留几天吧,陪你大醉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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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吓到了,医生说病分两种,一种是走向康复,一种是走向死亡,我是后面那种。
好倒楣哦,怎么会是我啊,我明明就是乐观进取的好女生。为什么让我生了一种绝望的病症?我想靠在你怀里大哭特哭,想问你,为什么所有的坏事情全落在我头上?难道真的有前世今生,而我上辈子杀人抢劫、坏事做绝?
哥,医生要我做复健,好好笑哦,又不会好的病,做什么复健啊?但我乖乖合作,因为这样,妈脸上才不会出现泪痕,扶着栏杆一步步学走路,我觉得自己好愚蠢。二十几岁的大女生了,居然还在学走,甚至牙牙学语。
不是夸张,真的是牙牙学语,最近,我连嘴巴的肌肉都控制不了。讲话也越来越不清楚,想当初,我还参加过演讲比赛的说。我告诉Uncle这件事,他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有本事就天天对我演讲。”我明白,他怕我自卑,再也不肯开口说话。
哥,我烂毙了,你告诉我,和周玛葳联手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我该替你高兴的,可我讲过一百次,祝你和她幸福,我的心还是嫉妒得要死。我很烂,哥,我试着喜欢周璃葳,直到和你一样喜欢,你们一定要继续合作、继续成就。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