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释策首先发现冉氏夫妇陈尸房中,焦急再赶往冉芷凌的闺房,未见芳踪,最后是在幽暗的回廊发现气若游丝倒卧血泊的她。发现她胸前中了一刀,他急忙脱下外袍覆在她的伤口上,试图先行止血,再抱着她冲出火场求医。
当地的大夫对她沉重的伤势束手无策,他赶忙带她回山西,向曾是宫中御医的林大夫求治,努力将她自鬼门关前拉回来。
“我亏欠你的,穷尽一生都还不了。”他竭尽所能想要补偿她,可是她一直陷入昏迷中,迟迟无法苏醒。
睇望着她,试着把眼前娇小玲珑的她与四岁的她作连结,同样的娇弱、同样的我见犹怜。
他们俩仅在她四岁订亲交换信物时见过一面,对她的印象,模糊地停留在儿时模样,是以那一夜之所以能够找到她,全靠她身上华丽精致的衣着。
透过闪耀的火光,他认出罩在她身上那袭薄如春雾、淡如晨烟,上头织就栩栩如生彩蝶双飞的软烟罗,那是他特别派人送给她的,严家布庄仅此一匹,别无其他。
轻执她的手,移放在颊边,再次呼喊:“芷凌,醒来吧。”
她在幽暗间疾步奔跑,跑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可后头那些面目狰狞的恶人却不肯放过她,始终紧追在后,她跌倒了又爬起,再跌倒、再爬起,泪流满面,脆弱呼喊出声:“谁来救救我……”
听见她虚弱的求救,他将冰凉的小手包裹在他温暖的掌心,低柔着声音安抚她的不安。“芷凌,别怕,已经没事了,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温柔的男性嗓音如一道暖阳注入黑暗冰冷的空间,她清楚知道,总在她最脆弱无助之际,这道声音就会适时响起,为她驱逐紧追在后的恶徒。
急切迈开步伐,追寻光明的来源。
“你在哪里?在哪里?”迫切的渴望,蔓延心间。
“芷凌,我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你只消睁开眼,立刻就能看见我。”他热切引导她步出黑暗。
她已然筋疲力竭,累得只想坐在地上,可是想到那些纠缠不休的恶徒,她不愿示弱,以强大的意志力撑起疲累的身躯,咬牙迈向属于她的光明。
想见他……
好想看看这个有着无比温柔嗓音,为她抚去所有不安的男子。
“芷凌,你知道我在等你,对吗?所以快点醒来吧!”他的声音充满鼓励。
经过这段日子细心调养,砍在她胸口那足以致命的刀伤已逐渐愈合,比较棘手的是她的头撞破了,林大夫说她之所以终日困在梦魇中无法清醒,极可能是后脑勺的伤口所致。担心她永远醒不过来,他有空就和她说说话,希望她能够听见他的呼唤,尽快醒来。
愈是接近光明,身躯变得益发沉重疲累,眼皮似有千斤重,连抬起十指的力气都没有。
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要看他,一定要见到他。
“芷凌,你可以的。”彷佛可以感受到她的努力,严释策企盼他的声音,能将源源不绝的力量传达给她。
他的鼓舞使她增添更多力量,教双足迈得更开,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如扑火的飞蛾,纵身投向光明。
是的,在他的护守下,她充满力量,安全无虞,所以,她可以的,一定可以。
提起全身所有的力量,紧闭的眼帘终于掀开,在接触到光亮的那一瞬间,又觉得刺眼,疲累合上。
“芷凌!”严释策惊喜发现她睁开眼皮的小动作,激动低唤。
熟悉又渴望的嗓音回荡在耳畔,催促她再次睁开眼,望向声音来源。
长睫如翼轻巧一掀,黑白分明的眼儿灵灿灿瞅向严释策。
严释策直勾勾对上冉芷凌那双宛如天际最璀璨星子的眼儿,心头猛地一震,此时的她和记忆中儿时的她或昏迷的她截然不同,尽管脸色仍旧苍白毫无血色,可她整个人就像被注入一股灵气,灵活生动得教他目不转睛。
“你……是谁?”床上的人儿同样深深注视着他,眼前的男子相貌俊雅温文,鼻梁英挺,有着薄厚适中的嘴唇,最教她无法忽略的是,他的双眸充满容易让人陷溺其间的暖意。
“我是严释策,你的未婚夫。”
“我的……未婚夫?”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迟钝地望着他。
“我们在十六年前订亲时见过一面,时间已久,各自的长相有所改变,你认不出我也是理所当然。”
他所说的,她完全不记得,双眼一片茫然,脑袋仍旧无法运转,空白的记忆教她慌张失措,巴掌大的小脸整个揪拧在一块儿,不安的左右张望。
看出她的慌乱与茫然,严释策的嗓音维持一贯的温和镇定,安抚她过于激动的情绪。“怎么了?有何不对劲?”
“这里是哪里?”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摆设,更多的不安笼罩心头。
“这里是我家。”
“你家?我……我梦见有一群黑衣人在追我……”她紧张的再次左右张望,舔了舔干涩的唇瓣。
轻轻一叹,极力压抑因心怜想纳她入怀的双臂。“全都过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惊恐的她极需他的保证,抖颤着声追问:“真的?”
严释策坚定颔首:“当然是真的。”
有了他的保证,她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双肩不再紧张耸起,全身亦不再颤抖得有如风中落叶。
“晚点林大夫会过来看你,他看见你清醒一定也会很高兴,你若有哪里感到不舒服,尽管告诉他。”
“大……夫?我……为什么会需要大夫?”
急忙忙坐起身,火速扯动胸前伤口,痛得她攒紧秀眉痛呼出声,紧接而来的是后脑勺如被木棒重击般剧痛不已,当场令她脸色更加死白,额际冷汗涔涔。
见她痛白了脸,严释策立即探手轻压娇软的身躯,让她躺好,以免她再次扯痛伤口。“你受了伤,别动。”
“我?受伤?”她一脸茫然不解,何时受的伤,她怎么会完全不记得?
她全然不解,使他忍不住追问:“莫非你忘了自己受伤的事?”
“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沮丧的对上充满关怀的双眸,声音虚软无比,一无所知的恐惧如潮水席卷而来,使她惊恐的想抱头蜷缩在角落。
“怎么会这样?”严释策惊愕,浑身一震。
什么都不记得,指的可是单单忘了那可怕一夜所发生的事?或者包括她有个未婚夫一事?又或者是指所有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
严释策充满疑问看着她,希冀她能为他解惑。
贝齿咬着苍白的唇瓣,怯生生瞅着他问:“你……能不能告诉我……”
“什么?”她的声音非常细小,得仔细聆听才有办法听清楚。
她凄楚着声问:“我……是谁?”
饶是早已见惯大风大浪的严释策,仍是被她的问题震得七荤八素。
他作梦也想不到,好不容易自鬼门关前拉回来的未婚妻,清醒之后,竟然会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谁能来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严府因为冉芷凌清醒却失去所有记忆,引发了一阵骚动。
林大夫被匆匆请入别院为冉芷凌诊治,望、闻、问、切之后,判定她之所以忘了过去种种,恐怕是后脑勺的伤势所导致,尽管林大夫曾是宫中御医,但对她此等病症也是束手无策,只好先行开立止痛、宁定心神的汤药让她服用一段时日,看情况是否会有所好转。
第1章(2)
严释策让方总管送林大夫离开后,继续留在房内安抚心情低落沮丧的人儿。
冰冷的小手紧抓着被子,眉心似打了千千结,满是愁苦的泪水已自眼眶滚落,隐没在抖颤的唇瓣中。“不管我怎么努力,脑海始终是一片空白……”
努力追寻过去的结果,惹来头部剧烈疼痛,忍不住痛吟出声,额际净冒冷汗。
大掌轻柔拭去她额际的汗水。“芷凌,放轻松,不要折磨自己的脑袋。”
她痛苦蜷缩,挫败泣吟。“我为什么这么没用?连自己的事都想不起来。”
“胡说,你怎么会没用呢?方才林大夫不也说了,是因为你头部受到重创,以至于忘了过去种种,可这不表示会永远遗忘,或许某一天醒来,你就会记起所有事。”严释策轻斥,不许她胡思乱想。
“如果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呢?”灵灿灿的眼瞳,饱含水气。
她好怕,真的好怕。
她那娇弱的模样,教严释策再也关不住满腔对她的怜爱,双臂一揽,将她拥入结实的胸膛。“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就在你身边,会一直守护着你。”
温暖的胸膛,给予她不少安慰,她眼眶含泪,仰头深深凝望着他。
他说,他是她的未婚夫。
他说,他们俩准备在今年年底成亲。
所有被她遗忘的事,仅能从他口中得知。
他对她而言,很陌生却又带点熟悉,她没忘,是他的声音引导她走出黑暗,如果不是他,恐怕她仍陷在梦魇当中。